飞刀又见飞刀 第一章 一剑飞雪(第3/4页)

李坏看着他的父亲,眼中忽然也流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尊敬之意。

他也在为他的父亲骄傲。

因为,他知道只有一个真正的热血男儿,才能够了解这种男子汉的情操。

要做一个人,要做一个真正的人已经很不容易了,要做一条真正的男子汉,那就不是“不容易”这三个字所能形容的了。

老人又沉默了很久,甚至已经久得可以让积雪在落叶上融化。

李坏听不见雪融的声音,也听不见叶碎的声音,这种声音没有人能够用耳朵去听,也没有人能听得到。

可是李坏在听。

他也没有用他的耳朵去听,他听,是用他的心。

因为他听的是他父亲的心声。

“我杀了一个我本来最不应该杀的人,我后悔,我后悔有什么用?”老人的声音已嘶哑,“一个人做错了之后,大概就只有一件事可以做了。”

“什么事?”李坏终于忍不住问。

“付出代价。”老人说,“无论谁做错事之后,都要付出代价。”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接着说:“现在就是我要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日期:元夜子时。

地点:贵宅。

兵刃:我用飞刀,君可任择。

胜负:一招间可定胜负,生死间亦可定。

挑战人:灵州。薛。

这是一封绝不能算很标准的战书,但却无疑是一封很可怕的战书。字里行间,仿佛有一种逼人的傲气,仿佛已然将对方的生死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李坏只觉得一阵血气上涌。

“这是谁写的信,好狂的人!”

“这个人就是我。”曼青先生说。

“是你?怎么会是你?”

“因为这封信就和我二十年前写给薛青碧先生的那封信完全一样,除了挑战人的姓名不同之外,别的字句都完全一样。”

老人说:“这封信,就是薛先生的后人,要来替他父亲复仇,所下的战书。也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

李坏冷笑。

“代价?什么代价?薛家的人凭什么用飞刀来对我们李家的飞刀?”

老人凝视远方,长长叹息。

“飞刀,并不是只有李家的人才能练得成。”

“难道还有别人练成了比我们李家更加可怕的飞刀?”

这句话是李坏凭一种很直接的反应说出来的,可是当他说出了这句话之后,他脸上的肌肉就开始僵硬,每说一个字,就僵硬一阵。

说完了这句话,他的脸就已经好像变成了一个死灰色的面具。

因为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想起了一道可怕的刀光。

——月光如刀,刀如月光。

在当今江湖中,这句话几乎已经和当年的“小李飞刀,例不虚发”同样可怕。

老人又问:

“你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李坏默认。

“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老人黯然说,“因为我现在的情况,就正如我当年向薛先生挑战时,他的情况一样。我若应战,必败无疑,败就是死。”

李坏沉默。

“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败。”老人又说,“我能死,却不能败。”

他苍白衰老的脸上,已因激动而起了一阵仿佛一个人在垂死前脸上所发生的那种红晕。

“因为我是李家的人,我绝不能败在任何人的飞刀下,我绝不能让我的祖先在九泉下死不瞑目。”

他盯着李坏:“所以我要你回来,要你替我接这一战,要你去为我击败薛家的后代。”

老人连声音都已嘶哑:“这一战,你只许生,不许死。只许胜,不许败。”

李坏的脸已由僵硬变为扭曲,任何一个以前看过他的人,都绝对不会想到他的脸会变得这么可怕。

他的手也在紧握着,就好像一个快要被淹死的人,紧握着一块浮木一样。

——只许生,不许死。只许胜,不许败。

李坏的声音忽然也已变得完全嘶哑。

“你的意思难道说是要我去杀了他?”

“是的。”老人说,“到了必要时,你只有杀了他,非杀不可。”

李坏本来一直都坐在那里,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就好像一个木头人一样,就好像一个已经失去魂魄的死人一样。

可是他现在忽然跳了起来,又好像一个死人忽然被某一种邪恶神奇的符咒所催动,忽然带着另外一个人的魂魄跳回了人世。

没有人能形容他现在脸上的表情。

他对他父亲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也没有看他的父亲,而是看着另外一个世界。

一个充满了悲伤与诅咒的世界。

“你凭什么要我去做这种事?你凭什么要我去杀一个跟我完全没有仇恨的人?”

“因为这是李家的事,因为你也是李家的后代。”

“直到现在你才承认我是李家的后代,以前呢?以前你为什么不要我们母子两个人?”李坏的声音几乎已经哑得听不见了,“你的那一位一直在继承李家道统的大少爷呢?他为什么不替你去出头?为什么不去替你杀人?为什么要我去?我为什么要替你去?我……我算是个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