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是真君子(第3/5页)

上官金虹已走出了门,头也不回,缓缓道:“因为我要让你活着痛苦,又没有勇气死!”

“无论谁都可以要你,为什么他不可以?”

“活着痛苦,又没有勇气死!”

阿飞身子往后缩,缩成一团,就像是在躲着条无形的鞭子。

这条鞭子正不停在抽打着他。

吕总管已走了过来,笑嘻嘻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做人本就是这么回事,又何必太认真呢?”

他转向少女,脸立刻沉了下来,厉声道:“还不快为飞少爷置酒?”

这人对上官金虹说话时是一张脸,对阿飞说话是一张脸。

现在,他对这些少女们说话,又是另一张不同的脸。

大多数人都有好几张不同的脸,他们若要变脸时,就好像戏子在换面具,甚至比换面具还要简单。

面具换得多了,渐渐就会忘记自己本来是什么样的一张脸。

面具戴得久了,就再也不愿拿下来。

因为他们已发觉,面具愈多,吃的亏就愈少。

幸好还有些人没有面具,只有一张脸,他自己的脸。

无论他们遇着什么事,吃了多少亏,这张脸都永远不会改变。

他们要哭就哭,要笑就笑,要活就活,要死就死。

他们死也不愿改变自己的本色,男儿的本色。

男人的本色。

世上若没有这样的人,人生就真的像是一出戏了。

那么,这世界也就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酒来了。

吕总管倒酒,举杯,笑道:“喝吧,酒喝得多了,你就会发觉世上所有的女人本都是一样的,更不必认真。”

阿飞咬着牙,盯着他,忽然道:“不一样。”

吕总管眯着眼,笑道:“那么你要的是谁呢?”

阿飞眼睛里布满血丝,一字字道:“我要你的老婆!”

夜。

夜市。

夜市永远是热闹的,夜市中永远有各式各样不同的人。

但李寻欢却觉得这世上仿佛已只剩下他一个人,根本没有别人存在。

因为他所爱的人都离得他很远,太远了,仿佛已变得很缥缈,很虚幻,他几乎已不能感觉到他们的存在。

他已听到龙啸云父子的消息,可是——

林诗音呢?

没有踪迹,没有消息,只有思念,永恒的思念。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这两句诗的文字虽浅近,其中蕴含的情感却深邃如海。

但若非痴情的人,又怎么体会到这其中的辛酸滋味?

远处有夜笛在伴着悲歌。

凄凉的夜笛,如思如慕:

何必多情?

何必痴情?

花若多情,也早凋零。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人在天涯,何妨憔悴,

酒入金樽,何妨沉醉,

醉眼看别人成双作对。

也胜过无人处暗弹相思泪……

“卖唱的人本身已够悲苦,又何必再以这种凄凉的歌声来赚人眼泪?”

李寻欢满满地喝了杯酒,忽然以筷敲杯,随着那凄凉的夜笛曼声低吟:

花木纵无情,

迟早也凋零,

无情的人,也总有一日憔悴。

人若无情,

活着还有何滋味?

纵然在无人处暗弹相思泪,也总比无泪可流好几倍。

笛声犹低回不已,他却已突然大笑了起来。

但这笑又是什么滋味?

阿飞呢?

这半天,李寻欢一直都在寻找、打听。

没有人知道阿飞到哪里去了,谁也没有看到这么样一个人。

李寻欢当然想不到阿飞竟到了金钱帮的总部。

就算他想到,也不知那地方在何处。

灯在风中摇晃,酒在杯中摇晃。

浑浊的酒,黯淡的灯光。

他喝酒的地方,只不过是个很小的面摊子。

这一排都是小摊子,到这种地方来的,都是很平凡的小人物,谁都不认得他,他也不认得别人。

他喜欢这种情调,带着些萧索,带着些寂寞,却又带着几分洒脱。

世间的荣辱,生命的悲欢,在这些人心目中,都已算不了什么,只要有一杯在手,就已足够。

在这里,既没有得意的长笑,也没有慷慨的悲歌。

夜色是如此平静,如此淡漠……

忽然间,平静中起了骚动。

有人在呼喝,叱骂。

“酒鬼,不要脸,偷酒喝,就算你喝下去我也要你吐出来!”

李寻欢忍不住转过头。

他转头去瞧,也许只因为他听到“酒鬼”两个字。

只见一个人抱着个酒坛子,虽已被打得躺在地上,还是死也不肯放松拼命地喝,伸过头去喝酒。

一个腰上围着块油布的老头子,嘴里骂个不停,手上打个不停。

李寻欢暗暗地叹了口气,走过去,道:“让他喝酒,算我的钱。”

骚动立刻停了,手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