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东京梦华 第七折 老来猛气还轩举(上)(第3/5页)

徒单原微微皱眉,又舒展开来,安抚道:“紫法师不是已经找到帮你承接生气的容器了么?此事若成,法师当居首功;倘若事败,那也是我计算有差,与法师无关。”

紫觋想到酒馆掌柜,不禁微笑,暗想:“此人体魄强壮,虽然比不上真寂寺的萧铁,却也足够承受‘化生灭寂阵’转移的生气了。”他盘算着,复问:“若此阵挟制不了那人,徒单大人作何打算?”

徒单原冷冷道:“监军大人惜才,惜的也是能为大金国所用之才。情势如此,那人若还执迷不悟,自然格杀勿论。”

紫觋点点头,合上眼睛,打算小憩片刻。徒单原却没有睡意,只感到决战前的兴奋:“三年追逐,一朝了断。不管那人的功夫有多高明,跟这集镇中的千余汉民一样,都是我女真铁蹄下的蝼蚁罢了。”

寅卯之交,晨光始现,夜色渐渐稀薄,天与地的分野随之清晰起来。灰白的曙色里,一位银发蓝衫的老人骑驴而来,缓缓行过徐氏酒馆外的青石小街。

驴项上系着一串铃铛,声声清脆,令昏昏欲睡的紫觋精神一振。

徒单原长身而起,推开窗户一瞧,不禁露出得意的笑容,“雷先生,数月不见,别来无恙啊。”

“难得清净了一段时日,又被徒丹堂主强请到檀州。”雷景行顿了顿,“竟以此间百姓的性命为挟,让人不敢怠慢哪。”

“雷先生真是宽大仁厚。”徒单原拱手道:“一路辛苦了,请店里说话。”

雷景行瞥了一眼徐氏酒馆紧闭的大门,徒单原即道:“店家尚未开门,要委屈雷先生翻窗子了。”

紫觋乍见雷景行,不过一干瘪老头,不知太巫大人和完颜监军为何如此看重。及至雷景行无声无息地越窗落座,姿态随意,衣袂却未扬起半分,紫觋方有些动容。他不喜跟生人打交道,抬手灭了油灯,听徒单原与雷景行应对。

“监军大人自读到雷先生遗失在半山堂的那卷《三京画本》,便对其中谈到的医药、制甲等术甚感兴趣,而雷先生绘制的胡里改路地图,精确详实,更是生平仅见。监军大人欲请雷先生出山,却屡次被拒于门外。小子此行,说的还是老话,监军大人求才若渴,盼雷先生垂青。”

雷景行叹了口气,道:“荒岛村夫罢了,能有甚见识,且大半截都入了黄土。徒单堂主这话,不必再提。”

徒单原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及一本册子,双手递到雷景行面前:“这是监军大人的书信和礼单,请雷先生再考虑一下。”

雷景行连接都懒得接,摇头拒绝。

“三十年来,雷先生周游列国,所过之处皆有图文印证。雷先生既不愿出山,小子也不敢勉强,只要将羊皮书及整套地图相赠,监军大人预备的礼物便当双手奉上,小子也不会再来打搅雷先生。”

“地图者,国之神器也,岂能随便送人?这话我已说过不下二十遍,就算我还没说烦,徒单堂主也该听烦了。”

徒单原沉默片刻,估摸着卯时已到,化生灭寂阵已经发动,才指着窗外道:“雷先生,小刀菀性最耐寒,开于晚秋,谢于初冬,花色浓丽,香味却出奇地清淡,如果雪有香气,大约就是这样的味道了。”

这回答出乎雷景行的意料。他转过头欣赏花儿,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腾地一惊。

徐氏酒馆的屋檐下种着一溜儿小刀菀,绿得发黑的枝子上结满了细长匕首状的暗红花苞,正以肉眼可以辨识的速度绽放,徐徐翻转出猩红的瓣、粉黄的蕊。它们悄无声息地开放在晨光里,在檐下开出一条血色的溪流。

“雷先生可知,全镇的花草树木都在供养这些小刀菀,所以它们才会开得这么好。”

“供养?”雷景行的声音有些干涩。

“整个集镇都已被紫法师的化生灭寂阵覆盖,镇上一切有生之物的灵气和生机都会被吸走,转而供养酒馆中的同类,因为这家酒馆已被法师选中,成为死地里的生地。”徒单原微笑着,兴致勃勃地解释:“六个时辰后,酒馆外的草木人畜都将变成又薄又脆的干尸,喏,就跟那些草一样。”

街对面是一家生药铺,窗台上养着几盆月见草,颜色黯淡,茎叶干燥,似乎伸手一搓就会碎成粉末,跟徐氏酒馆的小刀菀形成了鲜明对照。

砰的一声,来送朝食的小伙计把铜壶摔到了地上,热乎乎的奶茶流了一地。小伙计脸色发白,喃喃道:“爹爹,姐姐。”他发足往店门奔去,被守在那儿的女真武士拦住,右手提衣领,左手抓腰带,将他举至头顶,用力向地上掼去。

雷景行飞身而起,一把捞住这小伙计,免了他筋骨断裂之祸。

小伙计被骇得面色惨白,听救了自己的老人道:“别乱跑。”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慌慌张张地往后院跑去,这次倒没人拦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