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黑山白水 第九折 未饮先如醉(第3/5页)
嘉树十三岁后修习真寂寺的冰原千展炁,体温原比常人低些,此刻握着观音奴的手,一股暖意从她指尖传来,说不出的舒服,平素走惯的路,竟觉得短了。走了大半个时辰,他解开她蒙眼的丝帕,“到了。”
观音奴睁开眼,却只见到一带粉墙,绕过墙去,才是曲院回廊,幽树明花。她是旷野中长大的人,几曾见过这等雅致庭院,罗幕低垂,花窗错落,移一步便换一种情味。两个侍童随嘉树去更衣,观音奴独坐在廊下,恍惚入梦。
有小婢端了茶来,杯盏如雪,茗汤澄碧。观音奴也分不出好坏,只拿来解渴,一气喝下去,初时不觉得怎样,慢慢回味,一股奇异的香味自喉舌间生发出来,荡气回肠。
忽听得走廊上木屐声响,观音奴侧过头,见嘉树散着头发,披一袭宽大白衣而来。长廊幽暗,他逆光行走,身周萦绕着冷月样的光华。观音奴不懂什么复古衣装、魏晋风度,于人的美丑也不大放在心上,此刻看他仿佛世外仙人,不禁呆了呆。
嘉树见观音奴面颊绯红,一双眼睛清波流转,竟有种难描难画的娇态,吃了一惊,“怎么了?”
观音奴困惑地道:“你家的茶恁地醉人,比酒还厉害。”
嘉树道:“是么?”他语声有异,观音奴立即察觉,不安地换了个坐姿,然而四肢已经酸软麻痹,无法动弹。那股奇异的醉意迅速侵入她的意识,眼神亦渐渐朦胧。嘉树端起观音奴喝过的茶嗅了嗅,随即抱起她,飞身掠出。
粉白底子琥珀黄花朵的夹缬罗幕垂下来,嘉树将失去意识的观音奴放在卧榻上,从暗格中取出一块混沌得辨不出颜色的香料,吩咐伏在脚踏上打瞌睡的两名侍童退到外室,看紧门户,不许任何人来扰。侍童们懵懵懂懂,浑不知那是专用于上邪大秘仪的越世香。在真寂寺的各种秘仪中,上邪大秘仪是代价最沉重的一种,施术者必须以自己的灵魂设誓,借助黑山大神的力量来控制受术者。世间有很多秘术都可以操纵人的生魂,然而没有哪一种能比得过上邪大秘仪,它能实现最彻底的侵占,也会导致最可怕的反噬。
嘉树以一柄小巧的银刀划破眉心,三颗血珠在刀刃处滴溜溜地滚动,却不坠下来。他将越世香和着染血的银刀抛进香鼎,仿佛倾进了整瓶烈酒,鼎中发出毕剥之声,即便放进炼剑炉中也不会燃烧的越世香冒出丝丝雾气,弥漫内室,模糊了各色器物,连一站一卧的两个人也模糊起来,不再似尘世中人。
嘉树立在卧榻旁,开始低声吟唱,音调奇特,像一条条色彩绮丽、身体冰凉的鳗鱼,游过袅袅香雾,缠绕着榻上的观音奴。和着吟唱的节奏,他的手指轻拢慢捻,似拨动琴弦,渐渐地手势繁复起来,然而动静间均循着一定的程式。他已将整个秘仪在脑海中预演了数百遍,此刻真正做起来,仍不敢有丝毫松懈,额头与背心沁出密密的汗珠。
观音奴动了动,慢慢睁开眼睛,眼底和眼珠都是透明的,茫茫然没有焦距。她循着嘉树吟唱的韵律,向他伸出手来。越世香将空气变成了既稠且滑的油膏,她举到一半便凝滞在空中,手指仍竭力向着嘉树张开,仿佛溺水者的挣扎。
嘉树握住观音奴的手,凝视着她在秘仪中变成黑白琉璃的眼睛,深深地望进去,穿过那瑰丽的琉璃通道,触到了她纯白无垢的灵魂。他已破开虚空之门,将在其灵魂深处烙下“上邪之印”,把她牢牢地攫在掌中,即使私密如人间夫妇,深爱似《世说》奉倩,也不能这样贴近一个灵魂,占有一个灵魂。
嘉树的吟唱突然断了,一室无声,这安静像是有形有质的,沉沉地压得人心悸。千丹点了两名小侍童的睡穴,焦灼不安地候在夹缬罗幕外,却不敢闯进去。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她听到内室窸窣有声,大着胆子将罗幕分开一线,正见到衣履整齐的嘉树俯下身子,吻住榻上少女的嘴唇,千丹慌忙合上帘子。细细的一缕越世香飘了出来,仿佛每一颗香气微粒都长出了翅膀,又仿佛一脚踏进香气的河流,千丹恍惚起来,慌忙咬住手腕,一股腥味在舌尖上绽开,人才清醒。
千丹面色青白,颤抖着走出外室,绝望地想:“我看顾下长大的孩子,为什么都会走上这条路?使用上邪大秘仪也就罢了,方才那一幕,无论如何不是上邪大秘仪中的程式,难道嘉树对那女孩有了情愫?不,这绝不可能,他明知道这是施行上邪大秘仪的禁忌。这孩子醒事以后,一心练功复仇,从未与女子有过纠葛,乍一见到这样明艳照人的女孩儿,有点把持不住,也是有的。”她不敢再想下去。
即便最柔嫩、甜美的樱桃花也不能比拟这少女的嘴唇,微微开启,齿间还留着茶的味道,舌头更香滑甘美到不可想象。嘉树捉住观音奴的手腕,一吻再吻,辗转吸吮,直到她发出不自觉的呻吟。他恍然惊起,单手握拳,抵住嘴唇,不相信自己竟然做出这种荒唐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