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往昔(第4/14页)
那一夜的血与火重新浮现眼前。暗夜的雪纷乱卷来。他默默闭上了眼睛,
多少年了?自从进入修罗场第一次执行任务开始,已经过去了多少年?最初杀人时的那种不忍和罪恶感早已荡然无存,他甚至可以微笑着捏碎对方的心脏。
那么多的鲜血和尸体堆叠在一起,浸泡了他的前半生。
对于杀戮,早已完全的麻木。然而,偏偏因为她的出现,又让他感觉到了那种灼烧般的苦痛和几乎把心撕成两半的挣扎取舍。
那一夜的大屠杀历历浮现眼前——
血。
烈火。
此起彼伏的惨叫。
烈烈燃烧的房子。
还有无数奔逃中的男女老幼……
有一对少年的男女携手踉跄朝着村外逃去,而被教王从黑房子里带出的瞳疯狂地追在他们两个后面,嘶声呼唤。
“风,把他追回来。”教王坐在玉座上,带着宝石指环的手点向那个少年,“我的瞳。”
“是。”十五岁的他放下了血淋淋剑,低头微笑,追了出去。
——是的。那个少年,是教王这一次的目标,是将来可能比自己更有用的人。所以,决不能放过。
教王在身后发出冷冷的嘲笑:“所有人都早已抛弃了你,瞳,你何必追?”
那个少年如遇雷击,忽然顿住了,站在冰上,肩膀渐渐颤抖,仿佛绝望般地厉声大呼:“小夜!雪怀!等等我!等等我啊……”——然而,奔逃的人没有回头。
他追上去,扳住了那个少年的肩膀,微笑:“瞳,所有人都抛弃了你。只有教王,需要你。来吧……和我们一起。”
“不……不!”那个少年忽然疯狂地推开了他,执拗地沿着冰河追了上去,不过片刻,离那一对少年男女已然只有三丈。然而那两个人头也不回的奔逃,双手紧握,沿着冰河逃离。
“还要追么?”他飞身掠出,侧头对少年微微一笑,“那么,好吧——”
手臂一沉,一掌击落在冰上!
“喀喇——”厚实的冰层忽然间裂开,裂缝闪电般延展开来。冰河一瞬间碎裂了,冷而黑的河流张开了巨口,将那两个奔逃在冰上的少年男女吞噬!
“现在,结束了。”他收起手,对着那个惊呆了的同龄人微笑,看着他崩溃一样的在面前缓缓跪倒,发出绝望的嘶喊。
…………
结束了么?没有。
十二年后,在荒原雪夜之下,宿命的阴影重新将他笼罩。
“雪怀……冷。”金色猞猁裘里,那个女子蜷缩得那样紧,全身微微发着抖,“好冷啊。”
妙风低下头,望着这张苍白的脸上流露出的依赖,忽然间觉得有一根针直刺到内心最深处,无穷无尽的悲哀和无力席卷而来,简直要把他击溃——在他明白过来之前,一滴泪水已然从眼角滑落,瞬间凝结成冰。
在十五年来第一滴泪水滑落的瞬间,笑容从他脸上消失了。
他不知道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只是默默在风雪里闭上了眼睛。
他本是楼兰王室的幸存者,亲眼目睹过一族的衰弱和灭绝。自从被教王从马贼里救回后,他人生的目标便只剩下了一个——他只是教王手里的一把剑。只为那一个人而生,也只为那一个人而死……不问原因,也不会迟疑。
那么多年来,他一直是平静而又安宁的,从未动摇过片刻。
然而……为什么在这一刻,心里会有深刻而隐秘的痛?他……是在后悔吗?
他后悔手上曾沾了那么多的血,后悔伤害到眼前这个人吗?
他无法回答,只是在风雪里解下猞猁裘,紧紧拥住那个筋疲力尽的女医者。猞猁裘里的女子在慢慢恢复生气,冻得发抖的身子紧紧靠着他的胸口,如此的信任而又倚赖——
完全不知道,身侧这个人双手上沾满了鲜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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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里雅苏台驿站的小吏半夜出来巡夜,看到了一幅做梦般的景象:
漫天纷飞的大雪里,一个白衣人踉跄奔来,一头奇异的蓝发在风中飞扬,衣衫上溅满了血,怀里抱着金色的绒裘。那人奔得非常快,在他睡意惊醒的瞬间早已沿着驿路奔入了城中,消失在杨柳林中。
“天……是见鬼了么?”小吏喃喃揉着眼睛,提灯照了照地面。
那里,雪上赫然留下了深深的脚印,脚印旁,滴滴鲜血触目惊心。
薛紫夜醒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天黎明。
这一次醒转,居然不是在马车上。她安静地睡在一个炕上,身上盖着三重被子,体内气脉和煦而舒畅。室内生着火,非常温暖。客舍外柳色青青,绿荫连绵如纱。有人在吹笛。
令她诧异的是,这一次醒来,妙风居然不在身侧。
奇怪,去了哪里呢?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