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雪 第六夜(第8/9页)

“我先走一步,”他对夏浅羽道,“等临安的事情完结后,再来找你们喝酒。”

不等夏浅羽回答,他已然呼啸一声,带着雪鹞跃出了楼外。

古木兰院位于西郊,为唐时藏佛骨舍利而建,因院里有一棵五百余年的木兰而得名。而自从前朝烽火战乱后,这古木兰和佛塔一起毁于战火,此处已然凋零不堪,再无僧侣居住。

霍展白站在荒草蔓生的破旧院落里,有些诧异。

难道,薛紫夜的师傅,那个消失江湖多年的妙手观音廖青染,竟是隐居此处?

立春后的风尚自冷冽,他转了一圈,不见寺院里有人烟迹象,正在迟疑,忽然听得雪鹞从院后飞回,发出一声叫。他顺着声音望过去,忽然便是一震!

——院墙外露出那棵烧焦的古木兰树,枝上居然蕴了一粒粒芽苞!

是谁,能令枯木再逢春?

他心里一跳,视线跳过了那道墙——那棵古树下不远处,赫然有一座玲珑整洁的小楼,楼里正在升起冉冉炊烟。

是在那里?他忍不住内心的惊喜,走过去敲了敲门。

“让你去城里给阿宝买包尿布片,怎么去了那么久?”里面立时传来一个女子的抱怨声,走过来开门,“是不是又偷偷跑去那种地方了?你个死鬼看我不——”

声音在拉开门后嘎然而止。

抱着幼子的女人望着门外来访的白衣男子,流露出诧异之色:“公子找谁?我家相公出去了。”

“在下是来找妙手观音的。”霍展白执弟子礼,恭恭敬敬的回答——虽然薛紫夜的这个师傅看起来最多不过三十出头,素衣玉簪,清秀高爽,比自己只大个四五岁,但无论如何也不敢有半点不敬。

“这里没有什么观音。”女子拉下了脸,冷冷道,立刻想把门关上,“佛堂已毁,诸神皆灭,公子是找错地方了。”

“廖前辈。”霍展白连忙伸臂撑住门,“是令徒托我传信于您。”

素衣女子微微一怔,一支紫玉簪便连着信递到了她面前。

她怔了怔,终于手一松,打开了门,喃喃:“哦。八年了……终于是来了么?”

把霍展白让进门内,她拿起簪子望了片刻,微微点头:“不错,这是我离开药师谷时留给紫夜留的。如今她终于肯动用这个信物了?”

她侧头望向霍展白:“你是从药师谷来的么?紫夜她如今身体可好?”

霍展白迟疑了一下,最终决定说实话:“不大好,越发怕冷了。”

“唉……是我这个师傅不好,”廖青染低下头去,轻轻拍着怀中睡去的孩子,“紫夜才十八岁,我就把药师谷扔给了她——但我也答应了紫夜,如她遇到过不去的难关,一定会竭尽全力帮她一次。”

“一次?”霍展白有些诧异。

廖青染笑了起来:“当然,只一次——我可不想让她有‘反正治不好也有师傅在’的偷懒借口。”她拿起那支簪子,苦笑:“不过那个丫头向来聪明好强,八年来一直没动用这个信物,我还以为她的医术如今已然天下无双,再无难题——不料,还是要动用这支簪了?”

霍展白在一旁听着,只觉的心里一跳。

什么意思?薛紫夜让他持簪来扬州求见廖青染,难道是为了……

廖青染将孩子交给身后的使女,拆开了那封信,喃喃:“不会是那个傻丫头八年后还不死心,非要我帮她复活冰下那个人吧?我一早就跟她说了那不可能——啊?这……”

她看着信,忽然顿住了,闪电般的抬头看了一眼霍展白。

“前辈,怎么?”霍展白心下也是忐忑。

廖青染转身便往堂里走去:“进来坐下再说。”

月宫圣湖底下的七叶明芝,东海碧城山白云宫的青鸾花,洞庭君山绝壁的龙舌,西昆仑的雪罂子……那些珍稀灵药从锦囊里倒出来一样,霍展白的脸就苍白一分。

“这、这是怎么回事!”他终于忍不住惊骇出声,跳了起来。

这不是薛紫夜拿去炼药的东西么?怎么全部好端端的还在?

“紫夜没能炼出真正的解药,”廖青染脸色平静,将那封信放在桌上,望着那个脸色大变的人,“霍七公子,最早她写给你的五味药材之方,其实是假的。”

“是……假的?”霍展白一时愣住。

“是的。”廖青染手指点过桌面上的东西,“这几味药均为绝世奇葩,药性极烈,又各不相融,根本不可能相辅相成配成一方——紫夜当年抵不过你的苦苦哀求,怕你一时绝望,才故意开了这个‘不可能’的方子。”

霍展白怔住,握剑的手渐渐发抖。

“沫儿的病症,紫夜在信上细细说了,的确罕见。她此次竭尽心力,也只炼出一枚药,可以将沫儿的性命再延长三月。”廖青染微微颔首,叹息,“霍七公子,请你不要怪罪徒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