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回 燕王篡位(第10/20页)
铁铉道:“方孝孺原来并非主张削藩最力之人,他与齐泰、黄子澄的情形大为不同。朱棣因方学士的文名太盛,原也无意杀他,而且十分客气地请他为靖难之变草诏天下。方学士和朱棣当庭辩论,最后写下‘燕贼篡位’四个字送给朱棣,这才激怒了朱棣这屠夫,不但凌迟处死了方孝孺,还诛杀他族人八百多。”
傅翔听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铁铉接着道:“傅兄弟,我提方孝孺的事,乃是要以此明志。大明朝廷演出叔篡侄位的惨剧,也是一出最丑陋的皇位争夺大戏,朱棣权力巩固后,必然要篡改历史,后世人从正史上是看不到今日发生的真相的。吾辈总得要有几个人牺牲性命来维护忠义世道,这些人死得愈惨烈,他们的故事愈会在民间流传千古。千年之后的读书人读不到今日的真相,庶民却会从戏台、说部中活生生地看到咱们这些人的身影和事迹。这便是孝孺公心中清清明明的想法,也是我铁铉此刻心中的想法。”
傅翔年轻,史书读得不多,对铁铉说的人间浩然正气,并未深刻思考过。这时听了铁铉这番话,顿觉已经远超出自己前来救他撤离险境的想法和意义,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房外一名亲兵急急忙忙跑进来,单膝点地,报告道:“大帅派出的三个探子均已回来,正在门口求见,等待报告军情。”铁铉挥手道:“快请进来。”
亲兵带了三个便服的汉子进来,三人都扮作商旅之客。为首一人行礼道:“回报铁大人,末将持大帅亲函到淮安,梅驸马虽已降了燕王,但他手下还有八九万部队留在淮安一带。末将寻着驸马爷的副将卞崇书,他看了大人的手书,只是叹气,却不肯发兵。俺寻着了实际带兵的总兵王桂,他说现下群龙无首,谁也不听谁的,他是调不动部队了。是以……是以俺只好兼程赶回来。”
第二个汉子行了一礼道:“凤阳那里倒还有几万朝廷军守在外围,沿着淮河扎营,尚未投降燕军,带兵的是铁大人的旧识安徽参将陈均。俺求见陈均,他倒是亲自见了俺,看了大人的信,很是为大人担心,不断问俺咱们的兵力、粮草,还有铁大人下一步要怎么走,问得我起了疑心,便回答道:‘这些军事机密,俺也只知道个大概,数字上未必准确。’接着便开始吹法螺,人马加了一倍,粮草加了三倍,至于铁帅下一步怎么走,俺便不知晓了。”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见铁铉并无愠意,便继续道:“结果他请俺吃了一顿晚饭,天还未亮,俺就觉得不对,偷偷起身跑离河边的营房。等到午时前,陈均果然拉着部队向燕军投降了,我还好闪得快,不然便见不着大人了。”
那第三个汉子从开封赶回来,垂头丧气地报告,他人还没有到开封,就传来守将已经降燕的消息,连身上那封铁铉的亲笔信都没有递出去,便打道回济南了。
济南孤立无援,已成定局。
铁铉反而镇定下来,命亲兵带三个探子下去换衣,好好吃顿饭,回营休息半天。傅翔目睹铁铉派出去求救的三个信差,一个个带回坏消息,不禁替铁铉感到万分难过,但也不知如何安慰他,默默沉思了一会,终于还是忍不住道:“看这情况,铁大人将面临孤军奋斗的局面。燕军即将赶到,若无粮草供应,济南又能守多久呢?铁大人不如随我……”
他话未说完,铁铉已经伸手打断他的话,十分平静地道:“傅兄弟本与铁某素昧平生,只因在南阳府相识一场,便千里迢迢赶来济南救我性命,此情此义,我铁铉终生不忘。但铁某以身殉国之意已决,傅兄弟莫要再说,徒乱我心意。倒是此时居然能和老弟再见一面,实是老天难得的恩惠,铁某有一事相托,未知傅兄弟能否答允……”
傅翔忙道:“铁大人但说不妨,傅翔只要能力所及,必不负你所托。”铁铉道:“如此铁某先谢了。”他起身对傅翔一揖到地,口中道:“铁某老家在邓州,老父母双在,有妻杨氏,带一子二女守着几十亩薄田过日子。铁某殉国之意已决,朱棣杀我之后必杀我家人,傅老弟若能救得他等性命,为我铁氏留一苗裔,铁氏永感大德。”说着便向傅翔跪拜下去。
傅翔连忙一把扶起道:“铁大人您放心,傅翔但有三寸气在,必要保得您铁氏后人,如有违誓,有如此碗。”他激动之下,抓起桌上茶碗,握在双手中一运气,张开双手时,掌中只剩下一把瓷粉,簌簌落下。
铁铉托了孤,心中更是坦荡,豪迈地向傅翔抱拳道:“傅兄弟大有燕赵古侠士之风,铁某和你萍水相逢,却以私事千斤之重相托,实属强人之难。此恩此德,唯有来生相报了。”傅翔听得心酸,但他是个十分务实的人,虽在激动中仍不忘问道:“便请铁大人给我一个信物,以取信于贵眷。”铁铉道声:“好。”便从怀中取出一块玉石,那玉石是铁灰色,但其中隐隐透出暗红的光泽,上面刻有“铁血”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