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回 大战天竺(第16/20页)

直到天黑,丽正门始终没有攻破。南军鸣金收兵,准备明晨再战。然而这一夜燕京的气候再变,夜半之后开始结冰,燕军汲水从城头沿墙面浇下,凌晨便结了一层薄冰,冰表面与水融为一体,其滑更胜坚冰,南军再也无法攀登。

夜深了,傅翔和阿茹娜累了十多天,此时总算歇了一口气。阿茹娜从燕王府回到药铺时,已过子夜。这时两人对坐着,各持一杯烈酒取暖,昏黄的烛光照在脸上,两人都显得疲惫不已。

傅翔从方冀留下的药典中,精研配制了数千份疗伤及止血之药,除了效果甚佳之外,最难得的是其中并无任何贵重的药材,所用材料全是廉价量大易得之物。这全赖傅翔从各药材的药理中寻出巧妙组合,各种药草或经焙炼或经熬制,再以最适当的比例入药,试用于伤患后,视效果再作微细调整。最后定方的成药,施服方便,最适合用于战场及大灾难现场,实是傅翔行医以来呕心沥血的杰作。这几日用在作战负伤的军士身上,确具神效,连燕王府中几个御医级的大夫见了,都啧啧称奇。

照说傅翔应该感到安慰,可以舒一口气,但他此刻却陷入极为沉重的思虑之中。他默默地想,朱元璋杀了他的祖父和父亲,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朱棣是朱元璋的儿子,而建文皇帝朱允炆又是朱元璋的孙子。现在朱棣和朱允炆叔侄打起仗来,自己却尽心尽力地在帮助朱棣,这笔帐该如何算法?自己要如何自处?要是撒手不管,两不相帮,任他谁输谁赢,谁杀了谁,死的均是仇人之后,都该额手称庆。但如果燕京城破巷战,多少家庭将毁于战火之下?南军入城后,多少无辜百姓要遭杀掳奸淫?想到此处,他不由打了个寒噤。

坐在对面的阿茹娜也陷入沉思,但是她仍注意着傅翔的一举一动,问道:“傅翔,你觉得冷么?”傅翔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不冷,只是心寒。”

阿茹娜想的是,自己生为蒙古人,蒙古人在大都建立的元朝,原是所有汉族的统治者,就是这朱元璋带着汉人起兵造反,推翻了蒙古王朝,建立了明朝。照理说明朝是元朝的死敌,朱家是所有蒙古人的公敌;现在朱家叔侄两人兴兵打仗,自己一个蒙古人夹在中间要帮谁?应该谁都不帮,反正死活都是汉人,管我蒙古人何事?但……但我又为何爱上一个汉人?

她在沉思时,双眼盯着桌上微微闪动的烛焰,目光中流露出一种迷惘。这时她转目望向傅翔,眼中却充满了温柔的爱意,和傅翔的目光一接触,那股爱意便化成了全心的笑。傅翔对着她双目里的笑,脸上终于露出了开怀的神情,他暗自忖道:“世上有谁能抗拒她眼睛里的笑?”

阿茹娜轻声道:“咱们别想了,该去睡一会了。”傅翔点了点头,忽然道:“只待燕王班师回京解了危,我想要离开。”阿茹娜心头震了一下,没有马上回答,过了一会儿才幽幽地道:“傅翔,你要去那里?”傅翔声音变得坚定:“我要去神农架找师父。”

阿茹娜在心底问自己:“阿茹娜,你要去那里?”这回她没出声,只呼了口气,吹熄了桌上的蜡烛。

朱棣的大军只数日即解了永平之危,立冬之前,已经从小路疾行到了大宁城下。宁王朱权对建文皇帝削藩之举极为不满,很自然地便对朱棣“清君侧以靖难”的造反表示同情。朱棣留大军于城外,只身带了随从入城,与朱权叙旧情诉苦衷,请求朱权上书朝廷,替自己请求免死。他的随从长史金忠等人,早奉了道衍法师之命,在大宁贿赂结交,此时每日拜会旧好,与大宁的文武官员水乳交融。

七天后,朱棣洒泪告辞。朱权见这位兄弟中最为雄才大略的四哥,被亲侄儿逼得走投无路,不禁大起兔死狐悲之哀,执手相送到了城郊。却不料这个看起来闯了祸落难来相投的兄弟,突然“雄才大略”起来,在郊外埋伏精锐之兵,一拥而上擒执了宁王朱权。朱权的部将中受贿者也都纷纷叛变归附,大宁的军队,尤其是精锐的骑兵朵颜三卫,都被朱棣收编。小雪之前,整编完备的燕军在朱棣率领下疾归燕京,顺利过了松亭关,直指大营扎在郑村坝的李景隆。

黄昏时,朱棣的前哨已到了白河边,回报白河已开始结冰,但河中冰水相间,人马若要强渡相当危险。朱棣望着灰暗的天际,朔风凛冽,过脸有如刀刮。他带着二公子朱高煦和燕府总管马和,纵马走向白河,但觉愈近河边愈是冷冽。他望着河中央的流水在冰块空隙间潺潺而流,便停下马来,对天祝祷:“老天如果保佑俺,这河冰就合了吧。”

是夜气候愈冷,大地草木皆冰,曙光中前哨来报,白河已经冰合。朱棣和诸将彻夜未眠,闻报大喜。张玉向朱棣祝贺道:“恭喜殿下,这就和昔日汉光武渡滹沱河的故事相符,真乃上天保佑的吉象。”朱棣没读多少书,但也知道汉朝光武中兴的故事,听了张玉之言更是欢喜,道:“这话说得甚好。马和,你就把这番话和汉光武的故事编得明白易懂,遍传各营,让兵士们知晓老天爷保佑我军,此去过了河,便得大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