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回 靖难之役(第13/20页)

散席后,于安江带了两个锦衣卫军士护送郑洽回家去了,章逸和朱泛一同回章指挥的寓所,郑芫和娘回她舅公家,只剩下追风剑沙九龄一个人落了单,他虽已离开龙腾镖局,但晚上仍回镖局歇息。这一顿家常菜饭吃得实在落胃,像他这样孤身闯了半生江湖,大鱼大肉、大碗喝酒的时候少不了,能吃顿清爽可口的家常菜,反而是可遇不可求的福气了。

沙九龄沿着西皇城根北街转到西十八街,右边的小校场一片漆黑,前面民宅的灯烛已熄,下弦月躲入云层,四周陷入黑暗之中。沙九龄跑了几十年的江湖,当然不会害怕这一段黑路,只是缓步当车,悠闲地向龙腾镖局走去。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传来一阵箫声,其声呜呜然,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凄凉。沙九龄停下身来聆听,只觉那调子悠扬中带着一丝悲伤,竟是他二十年来不曾再听过的熟悉曲调。他不禁感到一阵时空错乱,恍惚之中,似乎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年前的云南点苍山。

当年他在点苍山应乐峰下的点苍山庄中习艺,山中的白族居民喜爱音乐,能歌善舞,那时他常听到的一段音乐,便是这洞箫所奏的调子。那曲调原本便有些如怨如诉,用洞箫吹奏更是扣人心弦,沙九龄听着听着,昔日在点苍山庄的情景一幕幕浮现眼前,一时之间但觉回肠荡气,立在街心听得痴了。

突然箫声拔了一个高,颤颤地盘旋着,愈降愈低,终于听不见了。沙九龄如梦初醒,正想寻找箫声的来处,却听到身后黑暗中一个冷峻的声音道:“沙兄,还记得这曲子么?”

沙九龄唰的一声转过身来,极目四瞥,只见一片黑暗,并不见有人影。他正要开口发问,忽然一条人影从街边的大树顶上飞跃而下,一声不响、一尘不扬地站在沙九龄的身前。黑暗中看不清来人面孔,只知对方轻功好得出奇,尤其令沙九龄心惊的是,这人的轻功分明是点苍派最上乘的身法“回风舞柳”。

沙九龄喝道:“何人?你来自点苍山?”那人哈哈笑道:“沙师兄,你不认得小弟了?”沙九龄吃了一惊,这时月亮从浓云中闪出,月光下只见来人年约四十出头,穿着一身黑袍,头上戴了一顶黑色的巾帽,帽沿上系了一条黄金色丝穗,帽顶上补了五个白点,乍看像是一朵梅花。沙九龄看到来人这身打扮,又看清楚了此人的面容,不禁骇然叫道:“丘全师弟,你……你接了点苍掌门?”那人望着沙九龄身上的锦袍,淡淡地道:“不错。沙师兄你入了锦衣卫?”

沙九龄颤声道:“丘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可安好?”丘全道:“难得沙师兄还记得师父,他老人家已经仙逝了。”沙九龄呆了一下,转身朝着西南方跪下,恭恭敬敬地三叩首,然后站起身来问道:“师父甫过花甲,身子素来强健,为何突然仙逝了?”

丘全道:“沙师兄,你自二十多年前负气离开点苍山,从未回过师门一次。小弟现在忝为点苍掌门,倒是要先问你一句:你还算是点苍门人么?”沙九龄正色道:“九龄一日是点苍弟子,终身是点苍弟子,这辈子是不会改的了。”丘全一听此言,立刻厉声道:“好极!沙九龄,你先拜见掌门人!”

沙九龄毫不犹疑,对着丘全纳头便拜,口称:“掌门师弟,愚兄沙九龄拜见掌门人。”丘全点了点头道:“沙九龄,你背着师父加入镖局替人护镖,如今又加入锦衣卫替朝廷当差,这二十年来,所作所为皆违点苍门规,有辱点苍门楣。我命你明日正午到城南文明门外的土地庙相见,咱们要好好谈谈。”

沙九龄道:“明日正午愚兄已与人有约,可否延至未申之间,咱们可以畅谈别情。”丘全道:“沙九龄,你二十多年来背离点苍,我如今新任掌门,对你下的第一道命令你便不听,你心中那里还有师门?”

沙九龄正要回答,双目余光已瞥见黑暗中又有两人向他走近,他虽没看清面貌,却看出两人都是黑袍黑帽的点苍门人。他心生警惕,一言不发,倏地拔足就跑。那丘全伸出手来抓,堪堪就要搭到沙九龄的右腕,却见他的手上忽然冒出一道火花,丘全吓了一跳,连忙缩手。

只见一道耀眼的火光直冲而上,足足飞了十几丈高,然后“碰”的一声,爆开一朵朵金色焰花,点点焰花化为一道道流星,划过黑夜长空陨落下来。丘全和两个点苍门人呆了一下,回过神来时,沙九龄已如飞般向南奔去。

沙九龄两个跨步跃上民房屋顶,丘全和两个点苍门人疾跟而上,于是在南京城的黑夜里,四条人影同时全力施展点苍轻功,在民房屋顶上无声无息地飞奔,那速度确实惊人。过了两条小街,新任掌门人丘全的功力便显现出来,只见他愈奔愈快,追到沙九龄之后不及五尺,忽地双掌一扬,低喝一声:“下去!”双掌发出排山倒海的力道直袭沙九龄背脊。沙九龄狂奔中感到背后有掌力袭到,他知道这是点苍师门的厉害杀着,只宜赶快闪避,身形猛然向左一晃,脚下却是一个空踢,反而向右边直落下屋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