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奇谋秘计梦一场(第14/18页)
走了一会,忽听得左首树林传出格格一声娇笑,正是朱九真的声音,张无忌微微一惊,心道:“真姊瞧见我了么?”却听得她低声叱道:“表哥,不许胡闹,瞧我不老大耳括子打你。”跟着是几声男子的爽朗笑声,不必多听便知是卫璧。
张无忌心头一震,几乎要哭了出来,做了半天的美梦登时破灭,心中已然雪亮:“真姊点我穴道,哪里是跟我闹着玩?她半夜里来跟表哥相会,怕我知道。”霎时间手酸脚软,又想:“我是个无家可归的穷小子,文才武功、人品相貌,那一样都远远不及卫相公。真姊和他又是表兄妹之亲,跟他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对。”
自己宽解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忽听得脚步声响,有人从后面走来,便在此时,朱九真和卫璧也低声笑语,手携手的并肩而来。张无忌不愿和他们碰面,忙闪身在一株大树后一躲。但听得两边脚步声渐渐凑近,朱九真忽然叫道:“爹!你……你……”声音颤抖,似乎很是害怕,原来从另一边来的那人正是朱长龄。
朱长龄见女儿夜中和外甥私会,似乎甚为恼怒,哼了一声道:“你们在这里干甚么?”朱九真强作漫不在乎,笑道:“爹,表哥跟我这么久没见面了,今日难得到来,我们随便谈谈。”朱长龄道:“你这小妮子忒也大胆,若是给无忌知觉了……”朱九真接口道:“我轻轻点了他五处大穴,这时睡得正香呢,待会去解开他穴道,管教他绝不知觉。”
张无忌心道:“朱伯伯也瞧出我喜欢真姊,为了我爹爹有恩于他,不肯令我伤心失望。其实我虽喜欢真姊,却是绝无他念。朱伯伯,你待我当真太好了。”
只听朱长龄道:“虽是如此,一切还当小心,可别功亏一篑,让他瞧出破绽。”朱九真笑道:“孩儿理会得。”卫璧道:“舅父,真妹,我也该回去了,只怕师父等我。”朱九真对他甚是依恋,说道:“我送你去。”朱长龄道:“好,我也去跟你师父谈一会。咱们此去北海冰火岛,大家须得万事齐备,不可稍有差失。”说着三人一齐向西。
张无忌颇为奇怪,知道卫璧的师父名叫武烈,是武青婴的父亲,听朱长龄的口气,好像武家父女和卫璧都要去冰火岛,怎么事先没听他说过?这件事知道的人多了,难保不泄漏风声,别累及义父才好。他沉思半晌,突然间想到了朱长龄的一句话:“可别功亏一篑,让他瞧出破绽。”破绽,破绽,有甚么破绽?
想到“破绽”两字,一直便在他脑海中的一个模模糊糊的疑团,蓦地里鲜明异常的显现在眼前:那幅“张公翠山恩德图”中,为甚么人人相貌逼肖,却将他尖脸的父亲画作了方脸?他父亲的眉目倒是很像,不错,那因为他父子俩眉目相似,可是他父亲是尖脸蛋,绝不像张无忌自己,脸作长方。
听朱长龄说,这幅画是十余年前他亲笔所绘,就算他丹青之术不佳,也不该将大恩公画得面目全非。画上的张翠山,倒像是长大了的张无忌一般。“啊,另有一节。爹爹所使铁笔杆直笔尖,形似毛笔。那日他初回大陆,在兵器铺中买了一枝判官笔,还说轻重长短,将就可用,就是多了一只铁手之形,瞧来挺不顺眼。妈妈说一住定之后,就给他去另行铸造。但画中爹爹所使兵刃,却是寻常的判官笔,铁铸的人手中抓一枝铁笔。朱伯伯自己是使判官笔的大行家,甚么都可画错,怎能将爹爹所使的判官笔也画错了?”
想到此节,隐隐感到恐惧,内心已有了答案,可是这答案实在太可怕,无论如何不敢明明白白的去想它,只是安慰自己:“千万别胡思乱想,朱伯伯如此待我,怎可瞎起疑心?我这就回去睡罢,要是让他们知道我半夜中出来,说不定会有性命之忧。”
他想到“性命之忧”四字,登时全身一震,自己也不知为甚么无端端的会这般害怕。
他呆了半晌,不自禁朝着朱长龄父女所去的方向走去,只见树林中透出一星火光,原来树丛中另有房屋。他心中怦怦乱跳,放轻脚步,朝着火光悄悄而行,走到屋后,定了定神,探头从窗缝中向内张望。只见朱长龄父女和卫璧对窗而坐,在和人说话。有两人背向张无忌,见不到面目,但其中一个少女显是“雪岭双姝”之一的武青婴。另外那男子身材高大,倾听朱长龄述说如何假装客商,到山东一带出海,他一声不响的听着,不住点头。
张无忌心想:“我这可不是庸人自扰吗?这一位多半便是武庄主武烈,朱伯伯跟他交好,邀他同去冰火岛,原也是人情之常,我又何必大惊小怪?”
只听得武青婴道:“爹,咱们在茫茫大海之中找不到那小岛,回又回不来,那可怎生是好?”张无忌心想:“这位果然是武庄主。”只听武烈道:“你若害怕,那就别去。天下之事,不经艰难困苦,那有安乐时光?”武青婴娇嗔道:“我不过问一问,又引得你来教训人家。”武烈一笑,说道:“这一下原来孤注一掷。要是运气好,咱们到了冰火岛上,想那谢逊武功再高,也只一人,何况双目失明,自不是咱们的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