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杀与禅 第八章 金身鬼(第2/5页)

这时城墙上的军民也都欢呼起来,同样在擂鼓击枪。他们一同在墙头上踏步,渐渐合成一个节奏,那气势竟比叛军更强,众人随着这个节奏一起放声高呼:

「诛逆贼!诛逆贼!诛逆贼!诛逆贼!」

叛军将士听了,纷纷指着安庆城恶毒地大骂。

两边阵营隔空叫阵,互不相让。

朱宸濠在船上听见这整齐和叫的「诛逆贼」,脸色大变,猛力拍击船舷。「杀!把他们都杀光!全城里外,不留一口!」

就像遥遥收到主人的号令一样,大将军凌十一指示身旁传令兵挥动旗号并吹响号角。

万人自江岸向着安庆城奔跑。

真正的战斗展开。

◇◇◇◇

在无数死者的哀号声中,圆性盘膝打坐,一只手拄着齐眉棍,双目轻轻闭着,面容镇定而祥和。

彷佛他完全隔绝于战场之外,身处于另一个世界。

就在他跟前只有十来尺处,守城的民兵密集聚在城墙边上,一边发出充满杀气的嚎叫,一边将石块奋力向下抛。弓箭手俯身寻找目标,首先针对是敌方的弓队,一发现就毫不犹疑地放箭,利用居高的优势屠杀对手。

箭矢与石头如雨降下,制造一波又一波的血腥。破裂头颅与骨折的声响,箭镞射入肉体的闷声,惊恐愤怒的叫骂。攀墙的钩索被砍断,云梯被推翻,一整串人体从高如人偶般飞堕而下。

攻城战本来就是生命的消耗。在城墙的保护下,安庆守军每人战力相当于敌人的数倍。然而叛军却以压倒的人数不断涌至,而且团团四面激烈围打,城墙上守军的人数不免被长长的战线拉薄,而他们不能失守其中任何一段。

这不断的消耗对守军也是个难题。就算居高临下射箭抛石算是以逸待劳,毫无停歇的战斗还是令守城兵体力不断下降,他们却没有多少退避休息的余地。

——而战斗只进行了一个时辰而已。

有箭矢从城下射了上来,一名民兵中箭向后仰倒在墙头上。战友迅速将他拖走,并填补他的守备空缺。

搭上墙来的钩索与云梯越渐增加。守军虽然一次又一次把绳索割断,用铁叉将勾住墙头的云梯推去,又利用高度杀伤了不少叛军,但无法竭止贼军已迫上墙头来的形势。

守兵已准备随时改换盾牌和矛枪,与登上来的敌人展开第一波的白刃战。

圆性此时睁开眼。他轻轻戴上铜铸的半边罗剎面罩,那容貌从佛相般的祥和,一变而成争战神魔似的狰狞。

他站起来,掀去身上那片破披风,亮出半边发亮的铜甲,守军们看见亦不禁发出讶异的轻呼。

圆性踏上前去。

正站在东南角城楼上指挥的杨锐,远远看见圆性出动,心里只祈求他真的能够发挥作用。

守兵按照原先的吩咐,纷纷远离圆性所在那段墙头,改去守其他部分,那些地带的守备力量顿时增强,又把攻城叛军的力量压回去。

两边城墙的抵抗力加强,唯独中间一段空虚了。叛军就像流水自然涌向低处一样,集中往那个缺口搭上云梯和钩索,竟然真的无任何人阻止。

终于有第一个攻城的贼兵登上城墙。

大将凌十一看见这个突破,极是兴奋,指挥邻近的将士都集中往那缺口进攻登上城墙的叛军眨眼就增至十多人。

站在船上的朱宸濠也眺望到这个景象,兴奋得在空中挥拳,一天就攻破了!

登墙的那群贼兵兴奋莫名。如能取得攻陷安庆的首功,他们将得到超乎期望的赏赐。但眼前最重要还是扩大和巩固这个墙头据点。众人握着刀枪,准备向墙的两端拼杀。

他们前后看看。西方那一端墙头上,满满站着都是敌人,东面那一端却空荡荡,只有一个穿着奇怪半边装甲的秃头男人。

谁都知道应该向哪一边进攻。

贼兵举着刀枪一起朝圆性冲过去。

在仍有两丈距离时,圆性双手抡起包铁齐眉棍,侧身摆起迎战架式,左半边身体与手腿居前,「半身铜人甲」从头至脚,完全覆盖了面向敌人的身体各部位,没有一丝空隙。

在贼兵的角度看过去,圆性像突然从一个人化为了一座重型兵器。

他们这时才发觉选择错误了。

在远处的凌十一不停催促部下强攻,同时密切注视着城墙上方那缺口的状况。从那处登上了墙头的攻城兵少说已经有三十几人,但远看却并未出现预期中的大混战和骚乱。那些人就好像被无声无息地吸收进去……

只是他从地面看不见:在那段城墙上,已然铺垫出一条死尸之路。就连守在附近墙头的守城兵,也被刚刚发生的事情吓呆了。

城楼上的杨锐,用力擦擦自己的眼睛。他不敢相信世上竟有这样的「武器」。

这时才刚登上的几名贼兵,蓦然看见墙顶那情景,顿时全身僵硬,阻塞着长梯的后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