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八 杀与禅 第三章 虚敌(第5/6页)

「可是你不能冒险…」燕横说

「不」童静已止住泪水,面容平静地回答:「我们每个人都在冒险。这场仗,比我们每一个都重要。」

燕横看着她苦笑。当然他很清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她是不会退让屈服的。

而这正是燕横喜欢她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忘记两人在成都初相识的那时候,她在马牌帮总号里,挺身保护被困在罗网中的他那个场面。

——她从来没有改变过。

「那好吧。」燕横拉着她的手掌,贴在自己心胸。「要是再遇上那种黑暗的时刻,你就记着我。记着我永远会跟你在一起。」

童静听了坐起身来。她一直皱着的眉头此刻终于放松,眉目间重现平日那股英气,看着燕横点了点头。

练飞虹将最后一个仍未咽气的叛军骑兵也处决后,踢开了尸身,用布抹拭「奋狮剑」上的血迹,归还入剑鞘里,方才吁出一口气。

但他还不可以休息。他转动一下酸痛僵硬的双肩,从乡民搁下的那堆兵器里挑选了一柄最大的斧头。他在空中把斧头挥了几下,又敲敲刃身仔细倾听声音,确定斧柄的装嵌坚实,斧刃的铁材也不太差。

十几名乡民正把叛军尸体集合堆起来。他们都是武宁县邻近乡村里比较胆大的家伙,看见死尸也不觉害怕——何况死的这些家伙,正是他们深恶痛绝的宁王府护卫。这些宁王贼军在南昌府域内向来横行无忌,任意杀人抢劫,连地方官府也无力压制讨伐,百姓视之如同狼虎,如今见他们被诛戮,心里只感痛快。

这是何以「破门六剑」一抵达武宁,就能号召这许多乡民来帮助。

除了此刻留在河滩上这十几名乡民之外,荆裂挑选了八个懂得骑马的,随他去把先前受惊逃散的敌人战马找回来;至于最主要那一百人,则有更重要的任务:他们到了河滩东边一片空地,负责堆砌许多土灶营火,制造烧过的痕迹后再用沙土掩饰,又在地上挖坑插洞,造成空地曾经有大批人马驻扎过夜的假象。

——此疑兵之计是荆裂所出,多年前他在南蛮协助当地的王国剿匪时,从当地一名土著将领学来。

练飞虹选定了斧头,又在河滩旁树下挑了一块适合的大石头,吩咐乡民将石头抬到尸堆旁,并把第一具死尸放上去,颈项突出在石头边缘。

「老英雄……」其中一名年轻乡民说:「刚才勇猛杀贼,我看你也累了。不如这事情……交给我们干,不必再劳烦你啊。」

飞虹先生却决绝地摇了摇头,把斧头抬起搁在肩上。

「不行。你们回到家里,还要努力当个寻常人,还要快快乐乐地抱老婆、生孩子。这种丑陋的事,就由我这老家伙来。」练飞虹微微一笑又说:「反正我见过、干过的事情已经太多。」

练飞虹虽是狂热的武者,但他讨厌战争——即使是必要的战争。同样是赌上生死,打仗跟武者的决斗完全不一样。在战争里,你要把已经失去抵抗意志的人也赶尽杀绝。还有更多很丑恶、令你很不情愿却又非做不可的事情。

例如,把三十几个已经死掉的人的首级再斩下来。

「还有你。你也不必过来。全交给我就行。」

练飞虹这么说,是因为他瞥见虎玲兰正拿着野太刀,从河边走过来。她脸上仍滴着水珠,发髻都湿了。她刚才因为身体有点不适,去了河边洗脸。「为什么?」虎玲兰皱眉问。

「这种事,对孩子不好。」

虎玲兰听了脸颊绯红。

练飞虹人生经历毕竟比较丰富,在先前的赣江逃亡战之中,就已察觉虎玲兰有了身孕。

虎玲兰挥挥手,支开站得比较近的几个乡民,走到练飞虹面前低声说:「这事情你别吿诉他。」

练飞虹自然知道「他」是荆裂。

「我还可以打。」虎玲兰继续说:「前面是大战,我不要他为我有半点分心。这是我的责任。一切在胜利之后再说。」

练飞虹听着点点头。这个异国女子的刚毅性格,令他深深佩服。

「好。那你去河边休息。」练飞虹说时抡起肩上的斧头。

虎玲兰摇了摇头,向飞虹先生微笑。

「我跟荆裂的孩子,不会是个平凡人。」她轻抚肚皮说:「这孩子,才不会害怕战斗和死亡。将来他也会经历许多。」

练飞虹听了苦笑摇摇头。

「这不会太早吗?……世间不幸的事情,都应该由我这种老头去承受啊。」但虎玲兰没有听进去。她缓缓把野太刀的长刃拔出鞘。

三十五颗首级都斩下来后,乡民将之用头发结成几堆,准备带走。

负责制造假营寨痕迹的乡民陆续回来,正好遇着带回来马匹的荆裂等人。

荆裂确定各样事情都料理妥当之后,从那堆马中挑了六匹作他们「破门六剑」行动之用(其中一匹作后备及用以运送物品),就把其余的马交给乡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