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十 狼行荆楚 第一章 鬼刀陈(第5/11页)
「赵老板……」韦祥贵喝了一口微笑说:「只要你亲眼见过我这兄弟打架,就绝不会这样问。」
厅旁还有几桌人客不属任何一方,其中有的从衣饰可知是城里豪商和有名望的人物,看来是担任这一战的见证人。颜清桐跟手下混到他们中间,然后才仔细去看他这次远来江陵要见的那个人。
那坐在赵黑脸和韦祥贵之间的男人,身穿一袭洗得发白的宽阔青色斗篷,斗篷的头罩仍然盖着,掩去了大半面目。他身材不高,但肩背显得甚壮厚,背后斜挂了一个长长布包,看来确是柄大刀无疑。
——这就是鬼刀陈?
颜清桐片刻不停地注视他。鬼刀陈却只静静坐着,面对刚出现的六个对手,没有丝毫反应。
——是自信?还是已经被吓得不敢动了?
双方既已齐集,赵黑脸清清喉咙,站起来朝斑四爷放话:
「斑四,那码头生意的事情,我们依约,今儿就在这里解决!」
斑四爷也站起来,自信满满地朝赵黑脸笑笑,正要发言,却被一记声音打断了。
一记大大的呵欠。
来自那斗篷头罩底下的嘴巴。
「我来是为了打,不是听废话。你们什么约定的,我才不管。」
那青白色的身影猛然跃起来,无须任何预备动作,一下子就从坐姿跳上了跟前的饭桌,双足落在桌子中央,把碗盆踢得翻飞。
他身后的韦祥贵抱着手里酒壶和杯子,后仰闪避飞溅的汤水,不住在哈哈大笑。
在场众人讶异莫名,仰头瞧着站在桌子上的鬼刀陈。
一般江湖帮派如此相约斗武,都是因为群战死伤花费太巨,或者不欲惹官府不满,才用这方法解决纠纷,故此事前必要有一套见证立约的规矩,亦可让任何一方在开打之前见机投降;可是鬼刀陈全不把这江湖惯例看在眼内,说话毫无江湖人应有的气度,反倒活像个好斗的顽童。
斑四爷那边的六个高手全都被鬼刀陈此举触怒,狠狠地盯着那青衣身影。
鬼刀陈缓缓将头罩拉下来,露出一头没有结髻的长长乱发,跟一张年轻而野性的脸。
锐利而充满挑衅之色的狂热眼睛,往下俯视六人。
「就只这些吗?一起上吧。」
又是另一句令人讶异的说话。
然而此刻在人群之中最惊讶的一个,却竟然是颜清桐,他全身冒着冷汗,嘴巴张大得足以塞下自己的拳头。
因为这个「鬼刀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见。
上一次,还未足一年之前。
西安·「盈花馆」。
◇◇◇◇
锡晓岩在武当山的最后一夜,是两个月前。
寒冷的黑夜中,他闪着一双亮如兽目的眼睛,从唇齿间透出一阵阵雾气,在伸手难以见物的树丛里奔跑,登往武当山南麓一片坡岩。
他背负着爱用的藤柄长刀,右长臂如平素一般,以袖子和黑布带抱束在腹间。在这又暗又崎岖的山坡密林里,他却未用左手辅助爬行,全靠一双健腿平衡和前进。
他穿着一身「兵鸦道」黑制服,整个人犹如融入了黑暗;唯独左手掌心,正轻轻捧着一块雪白的物事,微微反映枝叶间透来的月光。
锡晓岩把左手端在胸前,谨慎地捧着那东西,足下却无半丝停滞,大步迈腿踏上一层又一层的岩石,响亮的足音把林间入睡的鸟儿都惊醒了。他这攀跃的身姿,充满了一股刚劲的动能,就唯有捧着东西的左手却轻柔软绵,把踏步间的摇荡颠簸都卸去,仿佛这条手臂跟身体分开了。
他穿过树丛,双腿猛地一跃,壮硕的身躯带着飞散的枝叶升起,一气着落坡顶的岩石上。
面前只剩一片豁然开朗的星空。
锡晓岩迎着寒冬的夜风静止喘息,细细雨点打落他血气旺盛的脸上,瞬即化为蒸气。
好一会儿后他才垂下头来,看看左掌里捧着的东西。
星月光华映照下,可见他掌心里托着一方豆腐,兀自因风吹而颤抖。经过这一大段的奔跃旅程,豆腐竟无破裂崩散。
锡晓岩咧齿而笑,将豆腐往嘴巴塞进去,一口就吃光了。
「成了……」
这个捧豆腐爬山的练法,并非武当前辈所授,而是他自己想出来,以考验自己能在最激烈用力的活动间,左边的肩、臂、腕、指仍能保守松柔的分寸。
自从回到武当山这大半年,锡晓岩就全心全意跟随尚四郎与几位会「太极拳」的「镇龟道」师兄,学习化劲柔功,以补偿右手「阳极刀」偏于一极之不足。
为的当然是有天能够打败荆裂。
锡晓岩用衣服擦擦手上的豆渣,在岩石上立开马步,迎着明月与星光,又再练起「太极」化劲的势法来。在腰胯带动下,手掌在黑夜中划出一个个无形的圆弧,再变为螺旋,化作缠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