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八 破门六剑 第七章 群侠聚义(第7/7页)
虎玲兰被霍瑶花砍伤腰眼,直到现在还是每走一步都痛。虽说武者长期锻炼,身体的血气和复原力远超常人,但这种伤不是一天半天就能痊愈。没法子大步奔走发力,她那阴流刀法就难以发挥。日内一战,虎玲兰估算将要倚仗弓箭。
她左掌曾经在危急中抓过霍瑶花锯刀的尖刃,同样是伤得厉害,虽能勉强握牢弓把,但仍会影响拉弓瞄准的能力。她要想办法用其他东西,把弓和手掌固定起来。
虎玲兰挽起长弓,轻轻弹动那弓弦,发出一记记很好听的低鸣。她蓦然想起从前在萨摩国,当自己还是童静这年纪的时候,跟几个兄长和弟弟又五郎去狩猎的情景。
她其实不喜欢打猎,每次最后都只有她一个没有猎获。其实兄弟们不知道,她每次放箭都刻意射偏,让箭矢在猎物旁擦身而过。为了吃饱而猎食是一回事;用没有反抗能力的猎物去证明自己的武勇,她则认为很无聊。
虎玲兰只是喜欢跟兄弟们一起出外;喜欢那山林的草木芳香;喜欢他们和家臣把她视作武士里的一员。
可是已经不可能再回去了。
她看看仍躺在大厅另一边的薛九牛。那年轻的身体已经盖上草席,把没有气息的脸都掩藏,冰冷地一动不动。
这让她想起同样冰冷的弟弟遗体。
——又五郎……我已经不再管你是否原谅我了。现在我的生命里,就只有他,还有这些同伴。岛津家不用我来守护。我已经找到自己真正要守护的东西……
她再次抬头,望向荆裂正睡在里面的房间。
看见荆裂所受的伤,她只感心痛。比自己身上的痛更难受。
虎玲兰感觉心胸热起来。她多么想马上就奔上去那房间,拥抱荆裂那受伤的身躯。
可是不行。她很清楚,现在他需要的不是慰藉,而是继续保持奔腾的战志;她能够支持他的,也不是靠拥抱,而是刀和弓箭。
这些,她都绝对能够给他。
——任何人要再伤害他,都得先越过我。
◇◇◇◇
他又再次梦见那个岩岸。
在冷冽的暴雨之下,面向着涛音不息的黑夜,荆裂一次又一次地在岩石上,使出他今天两度杀敌的舍身刀法,不断地复习每条肌肉运动的感觉,要把整个过程都烙印到神经里,好使身体永远不会忘掉。
——即使现实中的他,只是大汗淋漓地躺在睡床上,精神与意念却自然被修练的强烈欲望驱使着,要趁那刀招的记忆仍然鲜明时,在梦中拼命练习。
荆裂每一次出刀,身体就掉落在湿滑的岩石上,好几次几乎摔出崖岸的边缘。但他没有被恐惧打倒,仍然爬起来,提着那柄意义深重的厚背雁翎刀,又再摆起野兽似的预备架式。
深陷在修练的挫折与狂喜之中,荆裂并没有察觉,一团火光是何时来到自己的身后。
他回头。火把上的烈焰猎猎跃动。雨水打在火上化为蒸气,却怎也无法把它浇熄。
拿着火把站在他跟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师叔裴仕英。
「师叔,你看见了吗?」荆裂极兴奋地振刀向裴仕英说:「你教我的,我做到了!就像你说过:去学所有值得学的东西,然后把它们变成我自己的东西!你为我高兴吗?」
裴仕英半隐在火光后的脸却僵硬,没有回答他。
荆裂想起来了:跟裴师叔分别的时候,自己只有十五岁。裴师叔根本认不出他现在这个模样。
「是我!」荆裂把湿透的辫子拨向后头,朝裴仕英尽量露出脸孔:「认得吗?是烈儿啊!」
这时荆裂仔细瞧裴师叔,才知道他为何不答话。
裴仕英的左边喉颈处,破裂开一个又深又长的干瘪伤口。
是武当派的剑砍下的。
荆裂哀伤流泪,与脸上的雨水混成一体。他欲上前去拥抱师叔的残躯。但裴仕英伸出手掌止住他。
裴仕英指一指颈上的剑伤。
裴师叔虽然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但荆裂听得出他心里的声音。
——要记着,你追赶武当的路途还很遥远。你什么都还没有完成。包括这个刀招。它还要继续成长下去。
这多么令人怀念的声音。荆裂不能自已地跪了下来,低首痛哭。
连雨声和涛音,也无法掩盖那悲恸的哭泣。
裴仕英冰冷的手掌,按在荆裂的头上。
——可是这不代表你不可以笑。你的生命里还有其他东西。
荆裂止住了哭泣,仰起头来看师叔。
——让我看看你从小就露出的笑容。它也是你贵重的兵器。就像这浇不熄的火一样。不要忘记了它。
裴仕英将火把交到荆裂手上,身体就慢慢后退,隐入黑暗的雨幕之中……
荆裂从睡床上缓缓坐起来,伸手抹去满面的泪与汗。
他朝着洒入月光的窗户,再度掀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