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七 夜战庐陵 第三章 夜袭(第5/6页)
「为什么后来没有呢?」燕横问。
「佛家出世之道,终不合我的性情。」王守仁说时,脸上又现出那股刚直的气概。
燕横深深感受到,眼前是一个立志为天下苍生做事的人。
「我听弟子说了。」王守仁又说:「燕少侠乃师承青城剑派。」
燕横点头,脸容沉重起来。
「武当派近年之事,我也有所闻。」王守仁看着天上明月:「刚则易折,武当派如此追求极至,恐怕终必招损。听说他们以刚柔相济的『太极』武功扬名于世,却竟不明此理,实在可叹。」
燕横听王守仁此语,却并不同意。武当虽是杀师仇敌,但其行事目的,却又不能说乖离武道——身为武者,不求终极之强大,更有何作为?
——我的目标,正是要比武当更强!
王守仁见燕横沉默,以为他不欲提及师门惨事,于是转了话题:「几位来庐陵,就是因为要对付这个妖人波龙术王的吗?」
「不,最初我们其实是为了找那位寒石子前辈,为我们打磨修整兵器。」
「寒石子,哼,想起这家伙就有气了。」王守仁说时,脸上却露出怀念的笑容:「他死也不肯为我磨剑呢。」
「有这样的事?」燕横好奇问。
「那家伙脾气古怪得很,对我说:『我只磨会用的刀剑。切菜的刀,我磨;宰猪的刀,我也磨;杀人的刀,我更加磨。你这剑,只是个装饰,再求我多少次都不磨。』你说,气不气人?」王守仁虽然语气像说笑话,但脸上同时露出一丝不安。燕横察觉到了。
「大人别忧心。寒石子前辈,我们必定尽力把他救出来。」
王守仁欣慰地点点头。
这时燕横眉头一动,警戒地摸着膝上剑柄。下方街道一方传来动静。
四人往下俯看,却见来者原来是练飞虹。他一手提着个小酒瓶,向这屋顶挥挥手,快步上前,一跃就上了墙,伸臂一攀,身子倒翻,眨眼就轻巧着落在瓦面。
黄璇虽然一心学习圣贤之道,毕竟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看见这等身手,不免有点羡慕。
「小子,你先去睡吧,换我来看着。」飞虹先生一屁股就坐在燕横身边:「我老了,睡不多。」他说着将腰间刀剑取下来放在身边。
「不,先生今天打得累了,我看得见的。」燕横却说:「你还是多休息。」
「你这是说我老了,气力不够?」练飞虹怪叫,只因燕横说中他的弱点,尤其这话又给旁边的王守仁等人听见。「要不要现在就跟我比赛?就跑去那边城门再回来,看谁快?」
燕横看着这不服输的老头,摇了摇头。
练飞虹这才消了气,拔开瓶塞,就从酒瓶呷了一口。
「你还说要看守?还喝酒?」燕横忍不住又说。
「傻瓜,里面是水啦!」练飞虹把瓶口往燕横鼻前扬了扬:「我才不是那种喝了酒才有精神打架的笨蛋!」
燕横看见练飞虹狡猾地一笑,知道这又是他刻意开的无聊玩笑,不禁摇头。如此爱闹的老头,真不知他当初是怎样当上堂堂崆峒派掌门的。
这时练飞虹看一看王守仁,只略抬一抬下巴招呼,也没行礼,显然不把对方的官位放在眼里。王守仁却毫不介意,反而向这个比自己大了二十年的老人拱了拱手,颇是敬重。
王守仁只觉得,今天遇上荆裂和练飞虹这些武者,虽然是与他道不相同的狂狷之士,但为人率性真诚,远胜从前在文人间与官场上所见的许多伪君子。
——后来王守仁曾在文章中这样写:「狂者志存古人,一切纷嚣俗染,举不足以累其心,真有凤凰翔于千仞之意,一克念即圣人矣。」
「小子。」练飞虹又向燕横说:「我听静儿说过,你在西安跟武当派对抗时留手的事情。」他说时语气神情都严肃起来。
燕横扬一扬眉头。练飞虹所说的,是他在「盈花馆」屋顶不愿向手脚被封锁的樊宗加以致命一击,继而又在房间里未向中毒的姚莲舟下手一事。
「在这里,你要把那种想法抛掉。」练飞虹神色凝重地说:「现在不是武人之间的决斗比试,而是打仗。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那些敌人杀个清光。就算十人、二十人、三十人围攻对方一个都好,也没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只要想一想,让他们活着,还会有多少百姓给他们害死,你就不会下不了手。」
——在不同地点的几乎同时,练飞虹跟荆裂说出很相近的话来。
燕横想到从前成都马牌帮一役,又回想今早的战斗,咬着下唇思考了一会儿,然后瞧着飞虹先生点点头。
练飞虹提及西安的事情,也令燕横想起心里藏着许久的一个疑问。趁着有王守仁这样的智者在眼前,这是求取答案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