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重阳遗篇(第12/14页)
于是走到欧阳锋身前,只见他双目呆瞪,一动也不动。杨过道:“爸爸,你怎么得罪我师父啦?”欧阳锋道:“九阴真经,九阴真经。”杨过道:“你干么点了她的穴道,惹得她生这么大气?”欧阳锋道:“到底该是逆冲天柱,还是顺通章门?”杨过急道:“爸爸,我师父干么走了?你说啊,你对她怎么啦?”欧阳锋道:“你师父是谁?我是谁?谁是欧阳锋?”
杨过见他疯病大发,又是害怕,又是难过,温言道:“爸爸,你累啦,咱们到屋里歇歇去罢。”欧阳锋突然一个筋斗,倒转了身子,以头撑地,大叫:“我是谁?我是谁?欧阳锋到哪里去了?”双掌乱舞,身子急转,以手行路,其快如风的冲下山去。杨过大叫:“爸爸!”想要拉他,被他飞足踢来,正中下巴。这一脚踢得劲力好不沉重,杨过站立不定,仰后便倒。待得立直身子,只见欧阳锋已在十余丈外。
杨过追了几步,猛地住足,只呆得半晌,欧阳锋已然不见人影,四顾茫然,但见空山寂寂,微闻鸟语。他满心惶急,大叫:“姑姑,姑姑!爸爸,爸爸!”隔了片刻,四下里山谷回音,也是叫道:“姑姑,姑姑!爸爸,爸爸!”
他数年来与小龙女寸步不离,既如母子,又若姊弟,突然间她不明不白的绝裾而去,岂不叫他肝肠欲断?伤心之下,几欲在山石上一头撞死。但心中总还存着一个指望,师父既突然而去,多半也能突然而来。义父虽得罪了她,她想到我却并无过失,自然会回头寻我。
这一晚他又怎睡得安稳?只要听到山间风声响动,或是虫鸣斗起,都疑心是小龙女回来了,一骨碌爬起身来,大叫:“姑姑!”出去迎接,每次总是凄然失望。到后来索性不睡了,奔上山巅,睁大了眼四下眺望,直望到天色大亮,惟见云生谷底,雾迷峰巅,天地茫茫,就只他杨过一人而已。
杨过捶胸大号,蓦地想起:“师父既然不回,我这就找她去。只要见得着她,不管她如何打我骂我,我总是不离开她。她要打死我,就让她打死便了。”心意既决,登时精神大振,将小龙女与自己的衣服用物胡乱包了一包,负在背上,大踏步出山而去。
一到有人家处,就打听有没见到一个白衣美貌女子。大半天中,他接连问了十几个乡民,都是摇头说并没瞧见。杨过焦急起来,再次询问,出言就不免欠缺了礼貌。那些山民见他一个年轻小伙子,冒冒失失的打听什么美貌闺女,心中先就有气,有一人就反问那闺女是他什么人。杨过道:“你不用管。我只问你有没见到她从此间经过?”那人便要反唇相讥。旁边一个老头拉了拉他衣袖,指着东边一条小路,笑道:“昨晚老汉见到有个仙女般的美人向东而去,还道是观世音菩萨下凡,却原来是老弟的相好……”杨过不听他说完,急忙一揖相谢,顺着他所指的小路急步赶了下去,虽听得背后一阵轰笑,却也没在意,怎知道那老者见他年轻无礼,故意胡扯骗他。
奔了一盏茶时分,眼前出现两条岔路,不知向哪一条走才是。寻思:“姑姑不喜热闹,多半是拣荒僻的路走。”当下踏上左首那条崎岖小路。岂料这条路越走越宽,几个转弯,竟转到了一条大路上来。他一日一晚没半点水米下肚,眼见天色渐晚,腹中饿得咕咕直响,只见前面房屋鳞次栉比,是个市镇,当下快步走进一家客店,叫道:“拿饭菜来。”
店伴送上一份家常饭菜,杨过扒了几口,胸中难过,喉头噎住,竟是食不下咽,心道:“虽然天黑,我还是得去找寻姑姑,错过了今晚,只怕今后永难相见。”当下将饭菜一推,叫道:“店伴,我问你一句话。”店伴笑着过来,道:“小爷有甚吩咐?可是这饭菜不合口味?小的吩咐去另做,小爷爱吃什么?”
杨过连连摇手,道:“不是说饭菜。我问你,可有见到一个穿白衫子的美貌姑娘,从此间过去么?”店伴沉吟道:“穿白衣,嗯,这位姑娘可是戴孝?家中死了人不是?”杨过好不耐烦,问道:“到底见是没见?”店伴道:“姑娘倒有,确也是穿白衫子的……”杨过喜道:“向哪条路走?”店伴道:“可过去大半天啦!小爷,这娘儿可不是好惹的……”突然放低声音,说道:“我劝你啊!还是别去找她的好。”杨过又惊又喜,知是寻到了姑姑的踪迹,忙问:“她……怎么啦?”问到此句,声音也发颤了。
那店伴道:“我先问你,你知不知道那姑娘是会武的?”杨过心道:“我怎会不知?”忙道:“知道啊,她是会武的。”那店伴道:“那你还找她干么?可险得紧哪。”杨过道:“到底是甚么事?”那店伴道:“你先跟我说,那白衣美女是你什么人?”杨过无奈,看来不先说些消息与他,他决不能说小龙女的行踪,于是说道:“她是我……是我的姊姊,我要找她。”那店伴一听,肃然起敬,但随即摇头道:“不像,不像。”杨过焦躁起来,一把抓住他衣襟,喝道:“你到底说是不说?”那店伴一伸舌头,道:“对,对,这可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