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悬猪记(第5/5页)

那是柄灰黑色的长剑,偏又在灰黑之中泠泠透出一股浓郁的青碧来,剑质如井壁般幽暗而明润,黄缎飘落,扑面便见了清寒之气。李莲花隔着黄缎握着这剑的柄,虽然并未看见,但他知道这剑柄上雕着睚眦,睚眦之口可穿剑穗,十五年前,为博乔婉娩一笑,李相夷曾在剑柄上系了条长达丈许的红绸,在扬州“江山笑”青楼屋顶上练了一套“醉如狂”三十六剑。

当年……扬州城中万人空巷,受踩踏者多少,只为争睹那红绸一剑。

他也记得最后这柄剑斩碎了笛飞声船上的桅杆,绞入船头的锁甲链中,船倾之时,甲板崩裂,失却主人的剑倒弹而出,沉入茫茫大海……

突然间,胸口窒息如死,握剑的手居然在微微发抖,他想起展云飞说“有些人弃剑如遗,有些人终身不负,人的信念,总是有所不同。”

不错,人之信念,终是有所不同。李莲花此生有负许多,但最对不起的,便是这一柄少师剑。

王八十见他握住剑柄,剑还没拔出来脸色便已白了,担心起来,“大哥?”

“铮”的一声脆响,李莲花拔剑而出,满室幽光,映目生寒。

只见剑身光润无暇,直可倒映人影。

白千里略觉诧异,其实少师剑并不易拔,这剑坠落东海的时候剑鞘落在沉船上,长剑沉入泥沙之中,庆幸的是此剑材质不凡,海中贝类并不附着其上,保存了最初的机簧。少师剑剑身极光润,剑鞘扣剑的机簧特别紧涩,腕力若是不足,十有八九拔不出来。他买剑也有年余,能拔得出此剑的人只有十之二三,连他自己也鲜少拔出,李莲花看起来不像腕力雄浑之人,却也能一拔而出。“李莲花以医术闻名,不想腕力不差,或是对剑也颇有心得?”

王八十畏惧的看着李莲花手上的剑,那是凶……凶凶凶……器……却见他大哥看剑的眼神颇为温和,瞧了几眼,还剑入鞘,递还给白千里。白千里忍不住有些得意,“如何?”李莲花道,“少师一直是一柄好剑。”白千里裹好黄缎,将少师剑放了回去,瞪了王八十一眼,突然怒问,“昨日夜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王八十张口结舌,“昨昨昨……昨天夜里?昨天夜里我去倒夜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那只母猪挂在我房里,天地良心,我可半句没说假话……大爷饶了我吧!饶了我吧!”白千里厉声问道,“那头猪身上那件衣服,可是女子衣服?”王八十连连点头,“是是是,是一件女人的衣服。”白千里缓了口气,“那件衣服,可有什么异状?”王八十茫然看着他,“就是女鬼的白衣,白白的,衣兜里有钱。”他只记得衣兜里有钱,天记得那衣服有什么异状。

白千里从袖中取出一物,“她的衣兜里,是不是有这个?”王八十看着白千里手里的金叶子,这东西他却是万万不会忘记的,当下拼命点头。白千里又问,“除了这金叶令牌,白衣之中可还有其他东西?”

那母猪和白衣都已烧毁在大火中,王八十记性却很好,“她衣兜里有一片金叶子,一个红色的小豆子,一张纸,一片树叶。”白千里和李莲花面面相觑,“一张纸,纸上写了什么?”王八十这就汗颜了,“这个……小的不识字,不知道纸上写了什么。”

白千里想了想,“那头……母猪可有什么异状?”王八十忙道,“那母猪穿着女人的衣服上吊,脖子上系着一条白绸,肚子上插着一支断了的长矛,到处……到处都是异状啊……”白千里皱眉,自马车座下摸出一支断矛,“可是这个?”王八十仔细看了那断矛一会,期期艾艾的道,“好像不是这个,亮……亮一点,长一点……”白千里脸上的神色缓和了一些,又自座下摸出一支断矛,“这个?”王八十又仔细看了一番,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