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沧江白日渔樵路

第二天清晨,湖底随阳光的炽热渐渐升起一层迷离的绿色雾气。那果然是一种瘴,醒来的众人纷纷抢占上风,往山林深处进发。刘妓的追兵居然并没有找到他们,一路上无惊无险。走了半天,突然看到一条大河,数十人在河边休息,捕鱼喝水,休息了约莫一个时辰,河上传来了船舶的声音。

一艘约莫可以乘坐百人的大船缓缓往这边河中驶来,船上四角悬着碧色轻容纱布,坠着蝴蝶玉佩,银质铃铛。风吹来,轻容纱布、玉佩、铃铛摇曳生姿叮当作响,十分秀雅可爱。

这显然是一艘少女乘坐的船只,而且是哪家名门闺秀出门远行。

河边已有人扬剑求救,那艘船似乎是看见了,缓缓往岸边驶来。

临近才分外觉得那船奢华秀雅,既不盛气凌人,亦不庸俗滑稽,船头站着一位青衣小婢,好奇地看着岸边狼狈不堪的众人,满脸的疑惑之色。金丹道长扬声自报姓名,说是游玩山水落难,询问船主人可否搭救。那小婢“扑哧”一笑,似乎觉得这一大群人闹得满身污秽灰头土脸,甚是好笑,当下指挥大船靠岸,让众人登船。

这青衣小婢天真可爱,似乎不通世务,言笑宴宴,只打听“老道长你是哪个道观的、大和尚你怎么留头发”之类的琐事。看着玉崔嵬似乎有点害怕他的小半边毁去的面容,缩在上玄身后偷眼看圣香,又似乎觉得圣香长得玲珑可爱,她很是喜欢。等一群人都上了船,大船缓缓驶离岸边,玉崔嵬对着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气度越发温柔,含笑问:“得蒙搭救,不知姑娘芳名?”

青衣小婢多看了他两眼,似乎看着看着也就忘了他半边脸的恐怖,答道:“我叫唐儿,这是我家姑娘的船,我们正在玩儿。”

众位落难的老江湖面面相觑,都是各觉尴尬,行走江湖多年,竟然被无知少女游玩的船只所救,这位小丫头一派天真,似乎不知何为“世事险恶”,仿佛自幼生长在无忧无虑的神仙地方。

“我等可要当面谢过你家姑娘?”玉崔嵬文质彬彬地行礼,心里却甚是奇怪:这么一艘大船,船上的人没几个,只有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算是什么名堂?但看这阵势又不像作伪。

唐儿摇摇头,“姑娘生病了在休息。”

金丹道长咳嗽了一声,“如此,唐儿姑娘可否搭乘我们到上游大明山?到了大明山我等立即下船,不敢耽误姑娘……行程。”他差点脱口而出“不敢耽误姑娘玩儿”。

唐儿却是满不在乎,嘻嘻一笑,“我和姑娘也没什么主意,不过到处走走看看,人家说江南的山水很美呢,我们从家里出来一路游山玩水,的确是和家里不一样。老道长,你们如果肯替姑娘划船,去到哪里都可以。”

“划船?”金丹道长一怔,“你这船上没有船夫?”

唐儿点点头,“本来是有的,但是几天前我们没钱啦,船夫都跑了,剩下两个老船夫,那是姑娘答应了以后把船送他,他们才留下的。”

众人再度面面相觑,只觉得天下怪事以此为最。

圣香却没听他们打听船主人的来历,径自跑去船尾看河水,兴致勃勃地看河里的鱼群在船后跟游,突然从口袋里摸了块鹅卵石丢下水,吓得鱼群四散逃窜,他在船上窃笑。天下除了圣香,再没有人在逃难的时候还有心情在河滩上捡鹅卵石偷偷塞在衣袋里。上玄遥遥看见,哭笑不得,突然觉得对这个家伙的担心全属多余,世上再没有人比圣香活得更潇洒快活了。

接着在金丹道长等人的协助下,大船掉转船头,缓缓逆流而上,驶向大明山。

划船这种苦差圣香是杀了头也不做的,在大家划船的划船,打坐的打坐的时候,他打算找小丫头唐儿问问这船上有没地方可以洗澡。他圣香大少爷一天没洗澡可是天大的事,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在他找澡房的时候,突然听见船甲板上有人失声喊:“鳄鱼!”

圣香一怔,一溜烟奔上船头,只见大船划到了一个水流稍微平缓的河段,随着大船缓缓驶来,河中间许多褐色或黝黑的影子缓缓向大船靠拢。这些影子露出眼睛和鼻子,看起来像鳄鱼,却比寻常鳄鱼大了好几倍,圣香吓了一跳:这些家伙和莫去山庄荷塘里养的那只相差无几,陡然寒毛直立——莫非,这就是刘妓放手为之一赌的“追兵”?她明知附近河流鳄鱼成群,所以任凭众人跳入暗河,喂鳄鱼去了?

正在他杂七杂八的念头一起涌上来的时候,那些鳄鱼缓缓在大船周围靠拢,粗略地算算,一共十一头之多。唐儿吓得面如土色,刚才大船顺水而下的时候她连一条鳄鱼都没看见,不想一掉头,落入了鳄鱼的圈套。

河水缓缓漫过鳄鱼的鼻子,这些鳄鱼身长都在三丈以上,嘴巴尖细长约三尺,獠牙交错,观之十分可怖。随着鳄鱼的逼近,船头上一片寂静,死一般寂静之后不久,突然“砰”的一声,船身猛地一摇晃,却是一条鳄鱼一甩头撞了船身一下,那一撞差点没把船底撞出一个洞来。众人相顾骇然,不知如何应付。玉崔嵬眉头一蹙:他的飞刀已经用完,要再杀鳄鱼可就没有那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