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幽魂深处(第4/7页)
皇眷本是脸上固执,心却特别容易软的人,他这么坚持,她也就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划下去。看着他感到疲累睡去的眼睑,那眼睑下淡淡的淤黑和尤其憔悴失去光泽的肌肤,懊恼、悔恨、心痛、怜惜,种种种种混乱复杂的心情交织在一起,让她真的恨不得可以把自己的润泽晶莹,直接地贴在他脸上。
如果生命可以代替,她愿意把生命替换给他;如果容颜可以代替,她愿意,把美丽替换给他。
替换?皇眷突然之间隐约想起,似乎有一种什么方法,可以替换——不、不是替换,是换皮!
那是苗疆巫术和蛊术的结合,当然不是真的换皮,而是,在苗疆巫蛊传说中,有一种可以保持青春的方法。那是一种荼毒生灵的邪术,皇眷依稀记得,通过一些诡异的药物,可以把一个人最娇嫩青春的油脂提炼出来,然后敷在另一个人脸上,那个人,就可以得到被提炼者一般娇柔细腻的皮肤,而且,长久不衰,可以维持容颜不改。这种方法过于邪恶残忍,所以除非是极端心肠恶毒的女人,很少有人会去特别钻研此术,但是皇眷此时突然想起来,却有着另外一种心情。
六音,我任性残忍,故意折磨你,毁了你的脸,如果可以的话,我赔给你,我赔给你你的美丽,然后,我们之间,就一切两清了,好不好?我不恨你,我不会再迁怒你,我从来都没有真正恨过你,但是我一直在伤害你,是你心肠好,你豁达大度,所以你不会恨我。但是,我恨我自己,我始终不够善良,所以我无法原谅我自己。
我伤害了你,伤害了文嘉,然后借口说是爱,借口说是因为我爱你们,但是我自己清楚,我恨文嘉自私,恨她先说爱你,然后恨你伤害文嘉,又恨你,为什么不在文嘉说爱之前,先说爱我。我始终是一个狠毒自私的女人,口口声声是为了文嘉,其实,都是为了你,为了我不能爱你,所以才说恨你,然后逼着自己证明恨你,所以我伤害你。
皇眷闭上眼睛。一切,都是我的罪孽。
是我刻薄、自私、狠毒,无缘无故迁怒于你;我任性、野蛮,丝毫不曾为你的付出而感动过,我太狠心了,是不是?
我真的不是一个好女人,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苦苦地追,苦苦地找。皇眷脸上慢慢泛起一点自嘲的苦笑,轻轻地握起六音的手,轻轻地吻了一下。我赔给你我欠你的,然后,我们一切两清,不必再苦苦纠缠。你依然做你的风流公子,依然去弹琴唱曲,翩翩起舞,回开封去吧,我相信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你,等着你回去。
而我,我从哪里来?回哪里去?苗疆虽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却是我的家。就像还龄和则宁的故事,六音啊,你还记得吗?就像大辽是还龄的故土,是她的归宿,所以她无论走到哪里,都必然是要回去的。我也一样,苗疆是我的故土,我的归宿,无论我在外面经历了多少悲欢离合,多少喜怒哀乐,也都是要回去的。
握着六音的手,皇眷那辉煌的狭长的凤眼里,隐约地泛起一片朦胧,却很快地闪了过去,低低地说了一声:“我欠你的,我会赔给你。”
六音却真的是累了,他的伤势太重,枉费聪明精灵的他,这一次,却真的什么也没有听见。
※※※
等他睡得心满意足起来,已经不知道是哪一天的清晨,他已经换了个地方,又不是在马车里,而是在一间明亮宽敞的房间里。
这房间很柔和,木质的家具未曾上漆,却也并不扎手,打磨得光滑柔顺,一坛白花在桌上盛开,一股子幽幽微微的香,一屋子淡淡地萦绕。
“终于知道起来了。”有人在耳边冷冷地道,“睡了两天两夜的猪。”
六音转过头来,非常好气色地挑起眉毛,“我是受伤的人啊,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只手可以动,你居然埋怨我睡得多?”他用左手的力量撑起来,坐在床上,东张西望,“这里又是哪里?客栈?”
“这里是开封府。”皇眷淡淡地道。
六音陡然转过头,“开封府?”
“不错,”皇眷脸上依然冷冷的,“开封府。你怕了?”
六音凝视了她一阵,终于叹了口气,重重地躺回床上去,“不错,我怕了,怎么不怕?从这里出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回来的时候又是什么样子?我怎么能一个人只剩四分之一回来?只剩一只左手?那也太丢脸了。”
他念念不忘的只是太丢脸吗?皇眷凝视着他,他私自离宫,三年不归,难道就不怕皇上怪罪,抓他回去砍头吗?”这里是开封府,你如果怕丢脸,那么两个月之内,把你的手和脚给我练回来。”她丢给他一支拐杖,寒着一张脸,“和我出去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