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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春倌一面说,一面待将站起:“奴婢这就去知会一声。”

“用不着了!”高煦微微笑道:“你们都下去,我自个儿进去吧!”

各人应了一声,请安告退,春倌、荷倌两个女侍,人手一个“绣球灯”左右傍着他,高煦随自移步,缓缓向院中走了进来。

些微地有了一点酒意,被凉风一吹,醺醺然好不快意,至此,他已不再为着“季贵人”

的殉难而伤感,自身的一些烦恼,也都一古脑地抛却九霄云外。

荷倌赶上前,掀开了珠帘,高煦即迈步进入。

“没你们什么事,都下去歇着去吧。”

两个女侍答应一声,叩安后悄悄退下。却不敢真地离开,退在边上的一间“耳房”等候着差遣。

高煦一个人定了定神,打量着里面的宅院,静悄悄地了无人声,不觉怔了一怔,思忖道:“看来她真个睡了,我此来实是过于莽撞了,再想,春若水素日对己“冷若冰霜”的神情,便自有些气馁。

说来也是奇怪,以自己性情,何曾将就过谁来?偏偏就是对于这个春若水心存姑息,狠不下心来,以至于一开始就“乾”纲不振,以后更是处处屈居下风。满以为“烈女怕缠郎”,只要功夫到家,不愁佳人不投怀送抱,偏偏这一位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一任你千方百计,她却有一定之规。

固然,一些事态的显现,佳人未始没有回心转意的倾向,只是太慢了。

今夜高煦情绪高亢,炽情如火,有一腔惆怅情怀,正需要善体人意的热情姑娘,用无限的柔情蜜意,与以熨帖……可悲的是,自己所属意的人儿,偏偏是春贵妃——最难说话的那个“春小太岁”。

由于高煦的驾临,春华轩已是灯光亮起。通过了一道彩碧油廊,才是春贵妃下榻的锦阁。

朱高煦一径地走了进来,来到了若水锦阁当前,只见阁门紧闭,试着推了一下,里面是闩着的,不用说春若水早已睡了,自己半夜不速而来,诚然是“不识趣”了。

手已举起,侍向门上拍下,忽然的意兴阑珊,阻止了他这个动作。可以想象出春若水的一副冷漠神情,又何必自讨无趣呢?怅怅然地放下了手,自叹了声,又自转过身来。

情绪的高亢低落,端在一念之间。一霎的冷静,使得他恢复了原有的理智,方才的跃跃欲试,片刻间竟自又期期以为不可了。

迈出了垂有软玉流苏的室内洞门,独个儿在一张铺有“金丝猴”皮褥的睡椅上斜躺下来。

这是一间专供主人春贵妃平日会客憩息的暖厅,一切都为了讨她的高兴,布置得美轮美奂,华丽雅致,灯盏全是各式的海贝所精制,各样的盆景,配着讲究的楠木盆架,顿时衬托出高贵气息。

高煦自嘲似地苦笑着,一霎间像是为人抽了骨头般地感觉到懒散。

也许是一直过高地估计了自己的实力,这一次的“西华门”幽禁,尽管是短短的几天,却也让他警惕到父皇的讳莫如深,以及太子的不可轻视,一些所谓的故旧心腹,敢情并不可靠。官场的一切,原是现实到无以复加地步,自己总算能有机会,亲身体验出来了。

然而,情场又如何呢?看来也不尽满意。想到了过门经年的春贵妃,至今与己尚未圆房,说出来可真是天大的一个笑话,高煦竟能忍下这口气,如此耐心地厮守着,不能不说是“不可思议”的一桩奇迹。此刻想来,连他自己也觉着有些不尽情理,莫名其妙……更微妙的是这“莫名其妙”的事情,并没有结束,还在继续下去……脑子里恍恍惚惚地这么想着,不觉竟是有了睡意。

朦胧里有个丽人来到了他的身边,用一袭轻暖的狐裘,为他覆在身上。他这样的人,总是有人怜爱的。这个“好心”的丽人,为他轻轻盖上了狐裘,仍自不舍得就此离开,却睁着双多情妩媚的眸子,静静向他打量着、端详着……

良久,她轻叹一声,待将转身的上霎,却为高煦敏捷的一抄,捉住了她的纤纤细手。

“啊!”是那么出乎意外的“轻呼”一声,睁大着的眼睛,显出了她的惊骇。然而,她却仍是冷静机灵的。一只手向着里面指了一指,摇了一摇。那意思是告诉高煦,小心别惊了里面的贵妃娘娘,事情可就糟了。

高煦缓缓坐正了身子,紧握着对方柔荑的手,并没有松开,眼睛里的光彩,多少显示出一些意外的惊喜。可真是没有想到,一向疏忽了的这个丫头——冰儿——赵宫人,原来竟生有这等姿色。其实高煦早已发觉到她的“不落凡俗”,只是一来专意其主,未暇顾及,再者总觉得她还小,不过是若水身边一个陪房过门的丫鬟,也就一直未曾对她再多注意。哪里知道,一霎惊鸿,才自发觉,对方小妮子敢情出落得如此标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