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12/25页)

沈瑶仙呆了一呆:“这么说,他真的可能出身这个‘魁’字门了。”

“为什么?”

“因为他曾经回答过我,就像娘娘您的语气一样,当时他无论如何也不肯说出他师父的名字,也说到这是他对师门的承诺,语气和娘娘一样,这不是太奇怪了么?”

“一点也不奇怪!”李无心说:“就像你一样,如果有人同样地问你师父是谁,你会告诉他吗?越是有本事的人,越不会轻易地吐露他的门派出身,姓君的也不例外,如果你因此就认为他的武功和我师出同门,岂非太可笑了?”

“娘娘,”沈瑶仙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突然为之一亮,“我几乎忘了一件事。”

像是有些迫不及待的,她说道:“是关于您常常提到的夜光杯的事情!”

“夜光杯?”李无心的眼睛忽然睁大了:“你是说夜光常满杯?”

“对了!”沈瑶仙笑着说:“这一次我看见了,真的看见了。”

“说清楚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娘娘……”

沈瑶仙于是把那夜与君无忌对剑之前,月下品茗略道经过。再次提到“夜光常满杯”

时,李无心不禁神色大异,再也无法保持宁静。

“这是真的?”她的脸忽然变得十分苍白:“也许你所看见的并不是真的东西,真的夜光杯……我是说传自两千多年以前周朝的东西,那是不可能流落在外面的。”

沈瑶仙想了想,那一夜月下饮杯,自己曾仔细地观察过那些杯子,像“一触欲滴”的翠绿、“鹅黄羽绒”的疏淡、“藕满池塘”的浓郁……俱都见诸前人史册的笔记,何能作得了假?凭她的鉴赏能力,也不容许鱼目混珠,她断定君无忌所出示的那一套“夜光杯”必是真品无异。

“它是真的!”沈瑶仙说:“除了一组五只杯子以外,甚至于两只不同款式的玉壶,也与您过去所形容的一模一样……”于是她把五杯二壶的形式特点,就其记忆所及,细细地形容了一遍。

李无心一句话也没有说,仔细听着,容得瑶仙话说完,她沉默了好一阵子,才缓缓地点了一下头,“看来这组杯子是真的了。”缓缓抬起头,看向面前的瑶仙:“你是说那个姓君的收藏着这套夜光杯?”

沈瑶仙点点头,忽似想起又道:“不,他说过他只是代人收藏,因为他不是杯子真正的主人。”

“真正的主人是谁?”李无心冷冷地问:“你问过他没有?”

“那……倒没有……”沈瑶仙回想着那晚君尤忌对答情景,侃侃说道:“我记得他告诉我,他是受人所托,找寻这杯子的主人,目前只是暂为保管而已。”

李无心随即不再说什么,站起未走向一隅。

盆景里种植的是一株千年古松,却是其高不足三尺,观其枝脉,极为苍劲,只是具体而微而已,这样微弱的生命,竟能历经千年不朽,犹自傲立天地,确令人叹为观止,谓为造物者的特别垂青亦不过之。这株袖珍型的小古松,自为李无心无意中在冰山绝壑中所发现,如获至宝地移植盆内,却也近二十年之久了。每一回,当她向这株“松中侏儒”注视时,目光里便会情不自禁地散露出一种慈晖,—番遐思,而在她生命力感觉到脆弱、空虚、寂寞无依的时候,她也喜向它注视,固然那是两种迥然不同境界,其为生命的延续动力,却是一样的,人类的求生固需淬炼挣扎,松的生命又何独不然?特别是人类中那些生具傲骨、不取媚于凡俗、孤芳自赏的英雄志士,譬喻于松的高风亮节,不畏寒霜,更有几许相似。这个天底下,最坚强而又能持之以恒的,原来都是孤独和寂寞的,“君子慎独”便是这个道理。

李无心其时心里充满着激动,便是借助于观赏眼底这株小小古松予以消弭。长久之间,一人一松像似早已培植了浓郁感情,取得了默默中的高贵情契。

“这个君无忌他有多大了?”李无心的一双眼睛,并没有离开眼前的这棵松。

“不大!”沈瑶仙说:“二十几岁……看样子是这样,我没有问他!”

“你应该问的!”

“为什么?”

李无心摇了一下头,没有说出所以,显然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业经认定而死了的心,竟然会油然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