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第20/25页)

如此静夜,寂寞独守。远处“子归”鸟的声声夜啼,更似一把无形的剑,不停地刺痛着她,甚至于深深刺进她的心里。

对着铜镜,摇散了一头秀发,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回过去她所熟悉的倩影。人的形象,原来是随着不同的遭遇而有所变异。心情更是如此,昨日的你,永远属于昨天,和今天是一点边儿也搭不上的。

为了防范高煦。她特意藏了一把锋利的匕酋,紧紧绑在小腿上,看来这番顾虑显然多余。这个高煦倒也知情达理。看来他对自己并不会就此死心,或许另有深谋,倒是对他不可不防。

放下了重重帏幔,掩住了外面的灯光。春若水换上了一身轻便衣服,盘膝软榻,面对着描龙绣凤的一床锦绣,真个又羞又气。那种红罗帐底的夫妻勾当,她可真是压根儿连想也没有想过,好生生地忽然一变,竟然成了人家的新娘子了。

想来好不气闷,一脚踢开了锦被,把一口精钢匕首暂压枕下,这会子她虽然疲累,却还不思睡,径自盘坐床上运功调息。

房间里仅有一盏贝质蝴蝶灯,吐露着淡淡一团粉光,这盏床头灯,竟是和她昔日闺房所用唯妙唯肖,完全一样。高煦这个人真够细心,在这些小地方也留了仔细。

春若水看在眼里,偏偏不领情,非但不为所动,反倒激起无边仇恨,自个儿像是跟谁赌气似地,频频地冷笑着,自从与朱高煦结上这段梁子以后,她竟然也学会冷笑了,一个人静思无奈时,常常不自觉地冷笑两声,像是不如此不足以发泄心中的惆怅与怨恨。

她合衣倒下来时,已约莫是四更时分。

刚似睡着了,恍惚中却被一种奇怪的声音给惊醒。其实像她这种身怀武功的人,随时随地都保有着一份警觉性,一点细小的声音,也逃不过她的耳朵,即使在睡梦之中。亦有一定的警觉,更何况眼前这个声音,是如此的大了。

乍听起来,像是有人跌倒的声音。春若水睁开眼睛待得留神倾听时,这个声音却又没有了,过了一会儿,才似又有了动静。像是有人蹑手蹑脚地来到了这个院里。

春若水倏地由床上坐起,暗忖着:这光景儿,又是谁来?莫非朱高煦去而复返!一念之兴,心里大生惊恐,情不自禁地一只手,便自紧紧握住了枕下的匕首。虽说是“夫妻”之名,亦不过是仅有其“名”而已,朱高煦果真心有不死,意图迫合,说不得今夜就给他来个厉害、叫他血溅当场。

一惊之下,睡意全消。窗外声音,可又没有了,春若水等了半天。几已不耐,才又听见了轻微脚步声,这一次她听得很清楚,这阵脚步声,分明己掩向窗前。非但是脚步声清晰可闻甚至于还能听见这个人急促的喘息。

春苦水再也不抱持怀疑。几已确定,是有人来了,只是这个人当不会是怀疑中的汉王高煦。甚至于她可以确定,这个人身手一点也不利落,不擅武功。

这么一想,倒也暂放宽心,随即松开了紧紧握着匕首的那只右手,心里却不无迷惑。

“这又是谁呢?”

思念中这个人显然已偎近窗前,春若水不禁心里一动,耳听得窗幔纱帘窸窣作响,这人己自攀身上来。

原来这扇窗户,通向花园,高不及人,甚是容易攀越,一个问题随即引发出来:汉王府戒卫森严,更休说春若水下榻所在,眼前这人又如何能顺利通行无阻?岂非令人纳闷?如此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个人原本就是潜身于汉王府邸之人,是以才得驾轻就熟,逃过了重重护卫,掩身进来。

春若水原无意管这些闲事。即使来人是个小偷,偷了些什么东西,也与她没有什么关系,只是若偷到了她的头上,情形可就另当别论。

隔着一层纱帐,灯光又黯,她实在不能把来人看得十分清楚,却也看见了,来人是个身材窈窕的女人。

“哼!这又是谁?胆子可不小!”

渐渐地,这个人已走了过来,像是很紧张的样子,每走一步,都会停下来左右打量一番,鼻咽间不自觉地传出声声娇喘。一把雪亮的短刀,咬在嘴里,满头青丝披散两肩,模样儿似曾相识。紧接着来人再次前进,轮廓益趋鲜明。

“啊!”春若水几乎叫了出来:那,季……这不是那个叫穗儿的季家姑娘么?一惊之下,她差一点坐了起来。紧接着她随即安定下来,既然已确定了是她,大可不必慌张一时,倒要看看她意在何为?

“季贵人”显然由于某种情绪的作祟,这是来找人拼命来了。她原是性情温和、心地善良,平素连杀一只鸡也不敢看,今夜恁地如此大胆,居然口衔利刃,一副杀人拼命的模样,简直大悖情理,令人不可思议,设非出之爱恨交加,何以致之!准此以观,“情”之于人,作用亦大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