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侍御九年余(第5/8页)

忽然,大殿侧门“吱呀”一声响,跟着,一条褚黄色人影悄无声息地闪了进来。赵长安一怔,跟着便笑了:哈!是哪位皇子也烦磕那二百四十三个头,跑这儿来了?

他正想出声,招呼来人到他这儿一同躲灾,却见这人一转身,正好面对他。只一眼,他就认出来了,这人就是那个曾与他有一面之缘的赵长平!虽然已过了七年时间,赵长平已是个十六岁的大人了,形体、容貌也变了很多,可他眼中的神情却几乎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凄惶无助,让人只看一眼都会心酸得想掉眼泪。可最令赵长安心酸的,却是他的衣着。

那么冷的天,他居然还是只穿着一件夏常服,虽然衣上的破洞都缝缀过了,可衣衫上东一绺,西一条,随处都是因无法缝补而任其拖挂着的布条,一阵风过,吹得那件破衫还有他整个人都在打颤。而他脚上的那双靴子,破得十个趾头都露出来了。可想而知,他脸上、手上,还有脚趾上,满是结了黄痂的冻疮!

一看他这样,赵长安当时就傻了:天哪,大哥哥怎么还是这么一副忍饥受冻的惨样?当年皇上不是许了我,不再饿他、冻他了吗?难道,皇上哄我?哦,不不不,不可能!君无戏言,皇上怎么可能会骗我?嗯……定是皇上国事繁忙,把这件小事给忘了,要么,是那些可恶的势利眼太监们阳奉阴违,根本就未遵行皇上的圣谕……

就在他走神的当儿,赵长平四下看了看,神态跟个贼似的,紧接着一步抢到奠案前,还没等赵长安明白过来,一伸手,他竟然就把那块祚肉塞到了袍袖里,再藏进去五个包子,然后疾转身,就往进来时的那扇殿门跑。

一看这情形,赵长安吓坏了:天哪,他竟将祚肉偷走了!这可是要死人的罪呀!记得有一年大祭,有个平日皇帝厌恶的世子袍袖不慎擦到了盛祚肉的金盘,皇帝及众藩王认为他玷污了祚肉,祭礼才毕,就命他回府自尽了。

这块祚肉在整个祭礼中至关重要,因这是献给大宋列祖列宗的祭品,只有列位先帝和上天享用得满意了,那大宋的国运才能得到祖宗和上天的庇佑,兴隆昌盛。因此皇帝和整个皇族对这块祚肉的重视也就可想而知了。

可现在赵长平竟将它偷走了,赵长安一惊之下,马上想起,虽然他是皇长子,不折不扣的皇族一员,但从赵长安六岁随皇帝参加大祭礼起,就从来没有在参加大祭礼的人群中见到过他。显然,他并不知道这块才煮好的还冒着腾腾热气的肥肉对于大宋还有他本人意味着什么,他是误打误撞进到这殿里来的。

赵长安刚想开口阻拦,可赵长平已疾步出殿去了。他不敢大声喊,只好从藏身处跑出来去撵他,可才一出大殿,迎面就来了两名太监,他们踮着脚尖到了他面前,压低声音:“老爷子,原来您在这儿哪!万岁爷命奴才们找您找了老半天了!马上就要行礼了,您请快去更换礼服吧!”

他无奈,只得随两太监回配殿,换上礼服,然后又匆匆赶到承天殿阶下,归人到鹄立等候的众皇族的队列中。卯时正刻一到,皇帝领头,带着众人进入大殿,明亮的烛光下,几乎是第一眼,所有人都看见了大殿正中那个空空如也的大金盘。皇帝一愣,脸当即阴得能滴得出水来。四名司俎太监的脸吓白了:“奴才……奴才们刚刚才把福祚请上去的呀!”皇帝瞅着金俎盘中残留的一点儿肉汁:“该死!整十大祭,居然丢失了福祚?来人!”

“万岁爷!”一太监语带哭声,“饶命哪!奴才们该死,刚才,奴才见皇长子进过这殿,福祚八成是他拿了!”

“嗯?”皇帝脸上掠过一丝奇怪的神情,似是意外,又是欣喜,“瞧清楚了?”

“是!奴才不敢撒谎,他们几个也全瞧见了!”其余三名太监赶紧点头。略一思索,皇帝狞笑了:“好……好,好!来人哪……”

“皇上!”赵长安急忙从队列中跨出,紧走两步到皇帝跟前跪下,“求皇上恕罪,那块福祚是臣拿的。”

“什么?”不但皇帝,就连殿内的近百人也都愣住了。.赵长安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嗫嚅:“臣……刚才偷跑进来玩,看见……看见福祚,一时嘴馋,就……就把它拿走了。”皇帝这时反应过来了,惊怒交集,错愕不已。

皇帝负手弯腰,狠狠地盯着浑身微微发抖的赵长安看了半天,咬牙笑了:“你知不知道,擅动福祚,误了我大宋今年一年的国运,这是款什么罪名?”赵长安当然知道,就算不知道,只看看一殿中,连皇帝在内,所有人或青或白的脸色,再听听许多人因害怕而牙齿“咯咯”相击的声音,就是个傻子也知道,他刚才承认的,是款什么大罪。皇帝黑了脸:“哼!见天儿的就爱做滥好人。这些年,你别以为朕心里不清楚,那些犯了错的太监宫女为什么爱往你那儿跑!别的事,砸了只玉盏、摔了个宝瓶都可以顶缸,可这种事,也是能随随便便就替人认下的?嗯?你这脂油蒙了心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