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寻他千百度(第6/7页)

门前石阶下蹲着两只近二人高的踱金大铜狮,宫门是六扇朱漆合页镀金黄铜包角的黄樟木门,锃亮的碗口大的镀金铜门钉,横九竖八,竟有七十二枚之多,超过了六十四枚的规制。宫门重檐歇山式顶,面阔五间,进深三间,极是深阔,门前一十八根朱漆大柱,层层叠进,壮丽辉煌。

门楼檐首、斗拱、额、枋,俱金漆彩绘、雕梁画栋。宫门正中广檐下,一沥金粉底巨形匾额,额上“宸王宫”三个黑色大字,在朝阳下熠熠生光,令人油然而生敬畏之心。六扇正门尽皆紧闭,只东西角门有人出入,门前横置四排黑漆条木凳,列坐着二十八名华冠丽服、腰悬黑鞘乌金佩刀的王宫侍卫。

见惯了大场面的晏家父子、宁致远也立刻被这座宫门的气势震慑住了,不禁都暗喝了一声彩:真不愧为六王之首,当今天子驾前的第一重臣!不管赵长安本人如何,单论这份气势,天下已无人能及。

一会儿工夫,酒菜已满当当地摆了一桌。张涵在下首相陪,旁边还坐了个面相憨厚、沉默寡言的青年后生。等伙计退出帘外,张涵低声禀报,他已派人查过,宸王宫中一共有侍卫二千二百名,其中宫门侍卫二百六十名,巡宫侍卫七百六十名,检点侍卫三百二十名……

“巡宫的侍卫要得了那么多吗?”晏荷影不禁问。

“哦,晏五侠有所不知,我朝例制,王爵均配侍卫三百名,其中巡府侍卫八十名。赵长安虽只是个王世子,但极得当今皇帝宠爱,他享用的所有供奉全都逾制,而且逾越甚多,不但宫门门钉镀金,七十二数,侍卫翻番,府第称宫,且宫内太监、宫女的人数也是其他王府的五六倍还多,他的俸禄甚至比五个王爷加起来还要高,且皇帝老儿还常有各种奇巧珍玩赏赐。”

“在东京城,百姓们都把皇宫叫做禁城,而这宸王宫,就叫小禁城,因为它里面宫连宫、殿接殿,大得可怕,要没有七百多侍卫,根本就巡查不过来。”这一番说辞,直让众人瞠目结舌,如听神话。

宁致远定了定神,问道:“张大哥,侍卫既如此之多,那要查那个人,不是就棘手了?”

“的确是这样。不过,幸得王宫内府的账房司官跟属下很熟,他足足熬了两个通宵,把宫里所有的侍卫都理抹了一遍,凡是五十岁以下,十六岁以上,姓尹、云、赢、殷、印、阴、应等的全剔了出来,共计一百二十六人,叫延年、元年、愿连,和类似名字的有三十一人。”张涵皱眉,“可这么多的人里头,就是没一个叫尹延年的。”

“兴许他不是侍卫,譬如说,是个账房里抄抄写写的书吏?或者是个酒扫侍应的太监?”晏云孝插嘴道。

张涵叹气道:“这一点属下也想到了,所以就拜托那位司宫,索性把宫里所有的男人都捋了一遍,结果倒有两个人的名字还对得上号。”

众人精神一振,俱问:“是哪两个人?”

张涵苦笑:“其中一个叫印彦谦,五十出头了,是王宫膳厨的一个厨子,可他的第六个小妾今年五月间生产,他一直守着,没出京城一步,这一点倒有好几个人可以证实。而且,前晚属下也去他家里看过了,这人胖惨了,走一步路倒要停下来喘十喘,那颗光头被肥肉撑得像个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他决计不会是那个人。”

“那另一个呢?”这回轮到宁致远皱眉了。

张涵神情很古怪,像是有人把印彦谦那颗光滑赛鸡蛋的肉头塞进他嘴里去了:“这人叫迎艳艳,是宫里戏班的男旦,年纪、身材倒有点儿像,又白又红的,比个女人还女人,不过,他也绝不会是尹延年!”

“哦?张大哥去会过这个迎艳艳了?”

张涵的脸成了苦瓜:“唉,甭提了,属下费了老鼻子的劲,才在翰林院侍郎程玉的卧室里找见了他,闹了半天,原来他居然是个……是个……”

大家自见面以来,便知他能干利索,这时却见他支支吾吾。宁致远、晏家父子立时便猜到了几分,晏荷影却不明所以,追问不休。张涵涨红了脸,脱口而出:“迎艳艳是个像姑。”

宋时的官宦人家、豪门巨族,玩腻了妇人,却好起同性来了。一些戏班中的男子,因自幼便唱旦角,日久天长,相貌性情全都阴阳颠倒,正合了那些达官贵人老爷们的癖好,于是这些男旦便成了老爷们的玩物,因他们举手投足像个姑娘,故被世人称为像姑。

晏荷影不知何谓像姑,但见父兄的脸色俱是不对,心知这像姑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便也不再追问。

宁致远皱眉道:“他虽是像姑,却并不能证实他就不是尹延年。”

张涵回答道:“少掌门说的是。属下之所以肯定,那是因为今年他一直跟程玉搅在一处,弄得程玉到后来连走路都要三四个小厮架着。为此,程玉那个凶悍的老婆跟他闹了个底朝天,这在京城的百官中已传成了一个笑话。是以属下才说他也不是尹延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