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坠崖(第8/9页)

徐晖听那夫人言辞恳切,语气委婉低回,心中虽有许多疑问,却早已被她深深打动。他张口便欲答允,又转而注视凌郁,等他示下。凌郁脸色渐放柔和,沉吟片刻,低声说:“夫人,我们从未与几位谋面,从未来过此地,日后也不会再相遇。”

徐晖遂接口说:“夫人但请放心。”

那夫人闻言露出欣慰的笑容,向凌郁、徐晖深深施了一礼。两人还礼后,由那位叫益山的青年引领着告辞而去。出门时隐约听到那位中年男子在背后叹息,这白衣少年十分傲慢哪。他夫人仿佛含着笑说,你年轻时候不也是这样吗?

走出门去,徐晖始知屋外竟是别有洞天。四野一片郁郁葱葱,山花烂漫,溪水淙淙,没想到雾霭沉沉的山崖之下竟隐有这样一个世外桃源。他和凌郁跟着那个叫益山的青年沿溪水前行,穿过一片青翠茂密的竹林,面前一座高山挡住去路。徐晖、凌郁二人正疑无前路,益山拨开树丛,原来却有山洞掩映其中。

益山回身双手抱拳说:“穿过山洞即可出谷,两位请保重。”

凌郁、徐晖回礼作别,躬身鱼贯走入山洞,沿着幽暗狭长的洞穴前行,尽头的一星光亮逐渐清晰,约摸半个时辰方到洞口。出来便是山野树林,所谓洞口,其实是山林中一株古枫的树洞,为丛生杂草所遮掩,即便下次重来,也未见得再能寻到。

徐晖这才得以询问凌郁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当时凌郁眼见鲍长老的长刀已到跟前,自己和徐晖都无抵抗之力。他不堪受制于人,便用最后的力气撒出一把银针暗器,冒险抱徐晖从山崖跃下,攀抓树枝以减缓下坠势头,最后压断山谷之下的竹枝,身体侥幸未直摔到地。恰巧谷底竟然住着那对神秘的夫妇,这才救了他们性命。

徐晖见凌郁雪白的衣襟上布满血迹,双手也尽是条条血痕,显然是从山崖跃下时被树枝划伤的。徐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这少年行事的亮烈决绝,不知怎地竟让他有点儿揪心。他抬头看凌郁,正撞见凌郁闪亮亮的目光,深湛而锐利,分明含着许多话,可惜他读不懂。他给瞅得不好意思,几步走到前头,凌郁的声音却追上来:“你这人怎么不要命?你当自己是铁臂金刚,不怕死的吗?”

徐晖这才记起来,山崖上自己是为凌郁挡了一刀,那时急着救人,全没顾到生死安危,现下回想,当真是凶险无比呀。他一回头,凌郁淡倦冷漠的眼中竟若隐若现有几分激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霎时一股暖意潮水般涌遍徐晖全身,他打从心底漾开一个笑容:“怎么不怕呀?当时我只担心你有事,哪儿还顾得了那么多?”

凌郁半晌没言语,目光如锥子,仿佛要戳进徐晖心窝里去。突然他后胸一震,咳嗽不止。徐晖忙问道:“你的伤怎么样?怎么不让那位前辈给看看?”

凌郁捂住胸口,喘了一口气,皱着眉头低声说:“我没事,走吧。”

“上哪儿?”

“回悬崖去。”

徐晖心知凌郁定是要去察看鲍长老是否被银针所伤,要亲手结果他性命,还要去寻骆英。徐晖已算十分了解凌郁心意,只是他不知道,除此之外,其实凌郁还急着回去找他那柄匕首。之前在山崖上凌郁刺死哑嗓汉子,尚未及拔出匕首,就遭到鲍长老袭击。他现下心急如焚,唯恐弄丢了匕首。那是他父亲临终前最后的嘱托,是他看作比生命还要紧的东西。

两人在林中绕来绕去,一时辨不出方向,更觉那对夫妇选择的住地隐秘无比。徐晖回想起临别时那位夫人的恳请,心中不禁思忖,为何他们不愿泄露形迹,难道是怕给别人找到么?但凭那中年男子的功夫,还畏惧什么人寻仇不成?后来他们循着林间野兽出没留下的足迹,一路摸索,总算折到当初入山时的土路上去,沿路返回山崖。

山路上横着那红脸汉子的尸体,山崖上躺着另外两具。凌郁直扑到那哑嗓子面前,在他血肉模糊的胸膛上摸索,终于摸到一个坚硬的剑柄。他缓缓拔出剑柄,匕首身披血光腾空而起,顿时寒光四射,犹如寒冰白雪。这是徐晖第一次见到凌郁的匕首,这把利器的光彩洒进他瞳孔,令他双目感到一阵刺痛的眩晕。他眯起眼睛望向凌郁,只见他浑身战栗,眼中泪光闪烁,和平日的冷漠判若两人。

凌郁拿锦帕抹净血迹,把匕首插进洞箫藏好,弦绷一线的心神稍定,旋即又即抽紧。但见地上两道已经凝固的血迹,他心头一沉,不由失声叫道:“不好,骆英……”

徐晖环视四周,发现地上血迹时断时续伸向树林深处,遂低声道:“顺着这血迹,一定能找到鲍长老和骆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