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荒诞混乱的十九岁结束在这里(第3/7页)
终于,大雨倾泻而来,海雅骤然停在一个公交站台前,像个傻子一样,从头到脚滴着水,愣愣地看着站牌,上面密密麻麻的字像蝌蚪般攒动,怎么也看不清。
身后闪烁的车灯与刹车声让她下意识地回头,不远处一辆黑色的SUV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苏炜正要下车。
他追来了。
正巧一辆公车进站,海雅快步跳上公车,车里开着空调,冷得她一个哆嗦。
快开车,快开车……她紧紧捏着护栏,祈祷般地默念,不要让他追上来,快些启动,送她离开这里。
车门轻轻合上,最后一个乘客走到了她身后,与她擦肩而过——不是苏炜,他没有上来。
海雅轻轻吐出一口气,麻木的轻松又一次袭来,她甚至在车厢里走了两步,想找个位子坐。回过头,公交车后窗里闪烁的灯光刺痛了她的眼睛——车已经发动了,越来越快,黑色SUV的灯光一直跟在后面,不远不近,不离不弃。
海雅怔怔地看着那两道灯光,直到双眼疼得再也无法睁开——一瞬间,被麻木的感官忽然全部苏醒了一样,疼痛,它们送给她的只有剧烈的疼痛,从心里,到胃里,到大脑里,到灵魂深处。
他追在后面,一直追着。
无法抑制的泪水冲破眼眶,车上每一个人都在看着她,看着这个落汤鸡一样的姑娘死死抓着护栏,哭得像是遭遇世界末日。
没有办法在一起,他们不可能在一起,他沉醉在黑暗偏执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她为轻松光明的未来所迷惑——为什么还要追逐她?
他是个诈骗惯犯,或许这一次也是轻松的玩弄,她不会再给他任何信任,一丝一毫也不会给。
所以,离开吧!这样他们都可以轻松一点,他是毒药,她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毒死。
雨幕中的黑色SUV依旧执着地跟在后面,那里曾是她的彼岸华灯,她像踩着琴弦般期待而又小心翼翼地接近过他,那个时候,她再也不会想到,他们的结局是这样的仓促,戛然而止。他追在后面,在彼岸望着她,像是盼着她回头。
可她再也不会跨过去了,再也不会。
她逼着自己低头,逼着自己不许看,她什么也不敢回想,什么也感觉不到,只有脸上的泪被冷风吹得发凉,一直流着,她没有办法让它们停下来。
苏炜,永别了。
“祝海雅……祝海雅!”
黑暗里,苏炜撕裂般的声音一直呼唤着她,桔色的路灯一盏盏被点亮,深雪的夜晚,他站在灯光尽头,像一个最完美的情人。
他朝她温柔的笑,忽然抬手将胸膛撕裂,从里面取出一枚血迹斑斑的铂金戒指。
“这个是真的!”他说,将它用力朝她抛来。
海雅猛然睁开眼,冷汗浸透睡衣,她有些迟钝地动了动,怔怔看着头顶又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过了几分钟才渐渐反应过来,这里是自己的家,她早已跟着父母一起回到了家里。
又是一个有关苏炜的噩梦。海雅疲惫地从床上坐起来,轻轻拉开窗帘,阴沉的天色提醒她外面是雨天,几片湿漉漉的枯叶滑落在窗台上——已经十二月了,她回家已有三个月,可是很多时候,她觉得自己仿佛还留在N城,醒来后望见的天花板上应该有一盏枫叶形状的灯,那是苏炜卧室里的灯。
这一味名叫苏炜的毒药已经渗透五脏六腑,不知何时才能将余毒排净。
海雅用力甩了甩头,将苏炜的残像甩出脑海,她得早点起来收拾东西,明天就要去英国了。
从她决定答应沈阿姨,和谭书林一起去英国留学后,家里每一个人都欢喜异常,妈妈高兴得甚至提早了两天出院,两家人一起回到老家S城,着手办理两个孩子的留学签证事宜。
对海雅来说,雅思考试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可谭书林就不一样了,回到家之后谭叔给他专门请了英语家教,几乎一天24小时的强行教学,熬了两个多月,到底是让他的雅思成绩勉强合格了。
签证也很快办下来,一切都非常顺利,很快她就要离开生活了十九年的国家,去一个崭新的世界,那里什么都是新的,未知的,充满了希望。
这是好事,她应该感到兴奋才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自己好像再也高兴不起来了,也再没什么事情让她感到痛苦,她的心出奇地平静,甚至冷酷,只有在梦见苏炜的那些夜晚,才会感到胸膛急震的悸动。
中午沈阿姨带着谭书林来家里做客,大概因为之前埋头苦学英语两个多月,谭书林竟清瘦了些,也白了一点,看上去多了一丝书卷气。
他坐在沙发上就是不说话,眼睛盯着沙发扶手上的织花,好像那里面能结出果子似的。妈妈心里还是有点着急,正要给海雅丢眼色,这乖巧的丫头却已经起身,从罐子里抓了一把糖,轻轻放在赌气的男孩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