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绛宫明灭是蓬莱(第4/6页)

后来他才知道,她叫杨静,兵部尚书杨继盛唯一的女儿。而那时,他不过是王府中一个校尉,若没有吴越王的极力促成,他只能永远仰望那月中的仙子[1]。

士为知己者死。

知遇之恩,只能拿生命来偿还。

杨逸之看着他,眸中忽然露出了一丝痛苦之色。

“我不能对你出剑。”

“因为,我知道你是谁。”

孟天成身子猛然一震,眸子霍然抬起,凛凛地盯着杨逸之。却像一面染血的镜子,将杨逸之眸中的痛照得那么明显。

是的,他知道他是谁。

他和他中间,隔着一个浣花溪头,永远守候在窗棂下的女子。

蜀中的天色总是那么阴沉,她也从来都没有快乐过。

他和他,或许是她最亲的人,却在海上刀剑相对,要拼个你死我活。

孟天成惨然一笑。他想起了来之前,吴越王对他说过的话。

“这一战后,你便自由了。”

自由,意味着他可以离开这荒凉的海岛,不再过这颠沛流离的生活,不再背负万千骂名。但他都不在乎,他只在乎,从此便可以回到浣花溪畔,见到那朝思梦想的人儿。

他的面容渐渐冰冷,指间的弯刀泛起肃杀的光芒。

他的面容渐渐冰冷,指间的弯刀泛起肃杀的光芒。如今,他只想将眼前所有的一切都斩断,然后返回浣花溪畔的小屋,用力拥她入怀,告诉她,他爱她,他不在乎过去,他只希望看到她的笑。

他不在乎此后会怎样,也不在乎,她会恨他一生。

他恨自己,在她身边的时候,总是说不出这样的话。当他有了说出的勇气时,却已和她远隔天涯。

杨逸之看着他决绝的眸子,眼中浮起无尽的哀伤:“你难道不知道么?静儿……她……她已经……”

他无法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孟天成的眸子,忽然变得漆黑。赤月之刀,锵然坠落在地上。

礁石被斩裂。

“你……你说什么?”他怔怔地看着杨逸之,这句话几乎像是哀求。

杨逸之痛苦地闭上眼睛。他能感受到孟天成心中的痛。

撕心裂肺,刻骨铭心。

正如他初听到这个消息时一样。

直到如今,他仍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何况将它重新提起?但,他更不想看着这个深爱着静儿的少年,继续在罪孽中沉沦。

于是,他轻轻重复了一次,每一字,都如双刃之剑,划伤彼此。

“静儿……已经去世了。”

泪水,从他眼角坠落。如果不是妹妹已经去世,他又怎会执着地要回到老父身边?除了他,谁还能尽一点孝道?

孟天成颤抖着,整个大海都仿佛在同他一起颤抖。

他猛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啸,双目中流下一串血来。

漆黑的血。

他盯着杨逸之,一字一字地道:“我一直想杀两个人,但为了不让静儿伤心,一直没有动手,现在,我终于可以了。这两个人,就是——”

他顿了顿,嘴角也浸出鲜血。

“杨逸之。”

“卓王孙。”

“若不是你们,她又怎会一生悲苦?”

雷霆一般的刀芒,猛然出现。

孟天成手中并没有刀,但冷冷刀芒,却从他的掌心中溢出,凝结成一柄漆黑的刀。刀的锋芒扎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刀身流淌着。刀形如眸子,鲜血就像是眸中流出的泪。

孟天成泪水纷洒,刀芒倏然飙涨丈余长,向战舰怒斩而下!

每一个观战的武林豪客,都大惊失色。

因为他们都认识,这是什么武功。

飞血剑法。武林中最臭名昭著的邪剑。噬骨蚀血,却能够令修为陡增两三倍。

鲜血,不住自孟天成的眼角、唇间、掌心溢出,流淌在刀芒上。刀芒吸噬着他的精气,越来越灿烂,越来越凌厉。

虬髯客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样的孟天成,足够逼出杨逸之的每一分实力。只要风月之剑一出,他随时可以掌控全局。然后,他将举天下之力,治好孟天成的伤。

这一战,他有必胜的把握。

孟天成的悲伤、痛苦凝结在刀芒中,一刀刀劈开海涛,斩碎舰船。

杨逸之步步后退,并不还手。

该如何抵挡,又怎忍心抵挡?

此刻,他又怎能施展出那天下无双的风月之剑,将他击败?

静儿若是泉下有知,必然不愿看到他们两人血拼。

刀光如血,缠绕着杨逸之的身侧划过,将战船斩开一道巨大的裂隙,木屑飞溅。

“住手!”随着一声轻喝,金色的战甲从一旁闪身而出,挡在杨逸之身前。

她跨上一步,直面着赤红的刀锋。虽然还有一丈的距离,但凌冽的杀气已如钢针侵入,刺痛她的肌肤,她却全然不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