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俨冕旒兮垂衣裳(第2/4页)

相思的脸上透出深深的悲伤,的确,她亏欠他的,实在太多了。

看到她动容,他的笑意更加诱人:“连梵天都能被苦行者的虔诚感动,何况是我?”

相思咬住嘴唇,点了点头:“好,我再试试。”

重劫满意地点了点头,扶起相思,向门外的神像处走去:“你要尽快想出办法,变得足够虔诚。”

很快,他拖着她走出了走廊,来到宫殿中央。

重劫将她扔在碎石堆中,手指从她脸上缓缓抚过,轻声道:“用心点,你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白银之门在夕照下发出昏黄的微光。一张苍白的面具映在这微光中,显得说不出的妖异、恐怖。

重劫将白银之门推开一线,鬼魅般飘了进来。

蛇形石牢中,锁链发出一阵细碎的响动,杨逸之缓缓抬起了头。

重劫一言不发,解开他腕上的锁链,将他带出了白银之门,径直来到黄金之门外。

他推门而入。

金色水池中的血迹已然消失,水波又已回复了当初的洁净。

重劫指着清池旁的一堆白色的衣物,对杨逸之道:“沐浴更衣。”

那是一堆整齐叠放的白色中衣。

中衣,本为修行者常备的三种衣饰之一。音译作安陀会、安呾婆娑。又称作里衣、内衣、五条衣、中着衣、中宿衣。后来在世俗中也广为流行,用于贴身或私下独处时穿着。

这袭中衣并无复杂的式样,剪裁却极为精当,面料更是细腻柔软,透着高贵而清华的光芒,仿佛是一段从天际裁下的白云。

重劫淡淡笑道:“这是天下最为轻柔的丝绸,每一匹都要花上整年的时间才能织成,以前只用来供奉神明。”

他看了杨逸之一眼:“沐浴,然后穿上它,你的动作必须快一点,还有很多的衣服要试。”

杨逸之皱起眉头:“你到底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重劫悠然拾起胸前的散发,轻轻玩弄着:“在三天后的祭典上,你将穿上阿修罗王的华服,跪在重生后的梵天神像面前,乞求他给我们一个祝福。这是千年不遇的圣典,因此,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必须为你选出最适合的衣服,让你用最完美的一面,来迎接梵天的降临。”

他看着杨逸之,眼中流露出痴迷与艳羡,似乎那完美的一幕已浮现在眼前:“你将身着华服,替我跪在梵天面前,虔诚地祈祷他用无所不能的法力,给我族的亡灵之旗上烙下祝福之印。”

杨逸之注视着他,声音中透出淡淡的悲哀:“为什么不是你自己?”

重劫的双目顿时被怒意充满,他抓过杨逸之,嘶声道:“为什么!你故意用这个问题来羞辱我么?”

杨逸之道:“没有人羞辱你。这既然是你的责任与理想,为什么不自己面对?”

“为什么?”重劫重复了一次,忍不住仰天长笑起来,他的笑声中透着无比的讥诮,却又渐渐化为绝望,听起来更像是低低的哭泣。

他的声音已经嘶哑,却仍然没有停止,竟笑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了。

良久,重劫止住笑,缓缓抬头,注视着杨逸之。

突然,他将脸上的面具掀开。

散乱的银发下,他通透的眼中透出无尽悲伤:“因为,梵天不会赐福给一个丑陋而残忍的妖怪。”

杨逸之初见他面具下的脸,也不禁一惊,一时无言。

让他惊愕的,不是重劫脸上的惨白和妖异,而是那张脸上蚀骨的绝望与悲伤。

他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要将自己留下,为什么要让自己穿上阿修罗王的冠冕,代替他去履行那个他用一生苦行换来的圣典。

为了求得梵天的降临,他不惜用炼狱般的苦行,燃尽了自己的健康,年华,容貌,以及一切美德,化为一个蜷缩在地底,充满怨毒与悲伤的妖怪。

然而,当梵天终于为他的虔诚打动,再度降临时,他却已没有勇气站在神的面前。

他已深深厌弃自己这枯朽的身体,与腐烂的灵魂。

这又是何等的可悲。

啪的一声轻响,面具又已回到重劫脸上。

他的瞳孔缓缓收缩,将刚才的战栗、恐惧、懦弱全部包裹起来。他声音又已变得冰冷:“若你成功,我就放了她。若不,你们就死。”

言罢,他转身跨出了房门。

砰的一声,门已被他重重关上。

杨逸之静静立在清池旁,犹豫了良久,终于叹息一声,将那堆衣物拾了起来。

金色的城门再度开启。

一缕夕照从城门中投下,将昏暗的走廊照出一线光辉。

杨逸之白衣赤足,长发垂散,站在淡淡暮色中。

中衣并无多余的装饰,只是长长一袭,随意披在身上,但恰恰在这随意与简洁中,隐含了最精当的剪裁。柔软的衣褶宛如流水,沿着他修长的身形垂下,透出明月一般的高远清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