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空城落日影(第10/40页)
曾埋玉不必回头,已知道乃是窦蕤兰到了。方腊眉头微皱,温言道:“曾明王此去有正事要办,可不是去玩。冰天雪地的,蕤儿跟去却做什么?你这般叫我,也是不对,太也不成体统。”窦蕤兰向曾埋玉瞟了一眼,笑吟吟的向方腊道:“我偏要这般叫你。总坛里气闷得很,姊姊不是陪着教主姊夫,便是整日里心事重重,也不能陪我玩儿。我早想出去走走了。你若不许我去,我便天天当着人的面,叫你教主姊夫,嘻嘻,瞧你羞是不羞。”
方腊只觉头大如斗,心中暗暗叫苦,忖道:“这小姑奶奶若是当真将此事张扬得人尽皆知,不知要惹出多大的风波。偏生她又年幼不知轻重,与她分说不得,这却如何是好?”饶是方腊当代枭雄,聪明多智,一时之间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向曾埋玉使了个眼色,只盼他来解围。曾埋玉无奈,只得道:“教主明鉴,此去湖广千里迢迢,有蕤儿姑娘同行,属下也可稍解旅途寂寞。想来以属下的武功,要护得蕤儿姑娘周全,也非难事。”
当此之际,方腊只得随水推舟,点头道:“既然如此,曾明王你便替我好好照顾蕤儿罢,她若少了一根寒毛,我可惟你是问。”窦蕤兰大喜,笑道:“我便知道教主姊夫最是疼我,决计舍不得不答允,是以连夜将行李都收拾好了。明王哥哥你等我一会儿。”说着转身便回房去取行李。方腊与曾埋玉相对苦笑不已。
是岁江南一带瑞雪飘飞,曾埋玉寻思窦蕤兰年纪幼小,内力有限,若是长途跋涉,恐怕受了风寒。待要雇辆大车去湖广,但时值年关,车夫俱都不愿远行。好在湖广情势虽坏,却并不如何紧迫。当下二人索性雇了大车向北而行,然后弃车乘舟,溯江西上。窦蕤兰难得远行,身边又只一个温文随和的“明王哥哥”,无人管束,自是兴高采烈,言笑晏晏。便是曾埋玉,一生之中也难得有这般偷闲自在的时刻,每日里和窦蕤兰说笑玩闹,甚是欢畅,几乎忘了自己尚有重任在身。初时他携窦蕤兰同行尚有三分勉强,此时却是真心欢喜无比了。
这日船至三江口,正是昔时赤壁之战故址,眼见大江滔滔,绝壁崖立,曾埋玉兴致大起,矗立船头,高声吟哦苏学士“大江东去”之辞。其时这首《念奴娇_赤壁怀古》新作未久,窦蕤兰虽颇知文墨,却未曾读过,听曾埋玉念得抑扬顿挫,音色铿然,词中之意更是豪兴勃发,不禁拍手道:“当真是好词,明王哥哥,这是你做的么?想不到你不但武功高明,文才更是这般了得。”
曾埋玉笑道:“你明王哥哥虽也作诗填词,却填不出这等绝妙好词。这是朝中苏子瞻学士当年谪居黄州时所作,咏的是三国时周郎火烧赤壁,大破曹操百万雄师的史事。”窦蕤兰道:“这史事么,我曾在书上见过,也还罢了。倒是当时先生讲的些诸葛亮啊、周瑜啊的故事倒是有趣得紧。只是那时年纪小,不曾记住。后来翻了几本书,也没找得到。”曾埋玉笑道:“这些故事么,书上是没有的。大半是坊间流传的野史掌故,你常年在闺中,只怕等闲听不到。”
窦蕤兰喜道:“这般说来,明王哥哥是一定知道的了?那便最好不过,你再说给我听罢。”曾埋玉微微一笑,便将诸葛亮草船借箭、群英会蒋干中计等等诸般野史逸闻一一娓娓道来,听得窦蕤兰拍手不止。待得说到周瑜风流倜傥,雅擅音律,有“曲有误,周郎顾”之故事,便见窦蕤兰手托香腮,悠然神往。曾埋玉尚未留意,又说起周瑜儒将风范,往往临阵之时,犹在船中置酒弄琴,意态自若。窦蕤兰忽道:“明王哥哥,你可会弹琴么?”
曾埋玉一怔,笑道:“你明王哥哥既是读书人,自然对琴棋书画略通一二。只是却怎敢与周郎并论?”窦蕤兰笑生双靥,说道:“我偏要你和周郎并论一回。你说周郎怎样怎样,我听着有意思得紧,只恨晚生了千年,不能得见。不如你也在船舱里弹琴,让我瞧瞧是怎么个模样,好不好?”曾埋玉面现难色,踌躇不答。窦蕤兰凑到近前,拉住他手摇晃,软语央道:“明王哥哥,你便扮周郎给我瞧瞧嘛。”满脸企盼的神气,七分娇憨之中,带着三分妩媚,曾埋玉心中微荡,只得道:“我便是肯扮,现下可也无琴可弹啊?”
窦蕤兰大喜,提高声音叫道:“船家,船家,快寻个市镇把船泊了。咱们要去买具琴来弹。”那船家随口答应了一声,转头向曾埋玉瞧来,眼光有询问之色。曾埋玉见到窦蕤兰笑靥如花,一付喜不自胜的样子,实是不忍拂逆其意,只得微微点头。那船家嘴角微含笑意,指挥火家慢慢将船撑到岸边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