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微吟留枕席(第2/8页)
辛韫玉向钟蕴秀瞧了一眼,双目微抬,向秦渐辛凝视,见秦渐辛眼中有疑问之色,当下摇了摇头,低声道:“你不必问我如何知道,总之,我虽非杀方十三不可,眼下却不是时候。那日武陵山中,咱们已说过,要对付杨幺,唯有请方十三出面。否则钟昂之仇终是难报,要救回钟义更是难于登天。”
秦渐辛缓缓摇头道:“辛姊,钟姑娘,直至此时,我仍是拿不定主意。咱们当真非请教主出面不可么?请来了却又如何?一切全是咱们凭空猜测,单凭这个便要杨天王身败名裂,我终究是不愿。”钟蕴秀道:“秦大哥,你怎如此糊涂?除了杨天王,更有何人需要截夺我弟弟?这道理你怎会不知?”秦渐辛道:“人人皆有可能。截夺钟小弟之人,未必定然是要以他为傀儡号召楚王余部。钟大哥既不幸丧生,小弟便是楚王唯一后嗣,人人都可截去了小弟来挟制楚王。”
辛韫玉缓缓道:“我先前怕你心急,一直没跟你说。数日之前便已有了消息,杨幺命夏诚守洞庭水寨,自己屯兵龙阳县,拥立钟义为楚王太子,纠合钟相余部,正和官兵鏖战。”秦渐辛一怔:“钟小弟当真落在了杨天王手里?”钟蕴秀向辛韫玉瞥了一眼,轻轻道:“秦大哥,现下你可信我了么?待咱们找了教主来,杨天王须无可抵赖。”
秦渐辛微一沉吟,运起控鹤功,将桌上寒玉剑抓在手里,说道:“曾明王的寒玉剑在我手里。难道曾明王便是我杀的?”辛韫玉脸上一红,将头转到一边。钟蕴秀却道:“秦大哥,我知你和杨天王交情甚好。只是你可记得,仇大师身死那日,我对你说什么来?”秦渐辛摇头道:“吴王杀伍子胥是因了太宰嚭,楚王杀仇大师却绝不是因为杨天王。钟姑娘,这话说来对楚王不敬,但我反复思量,楚王一意孤行处死仇大师,绝不是为了仇大师不肯改宗还俗。以我之见,假若当时换作是傅鬼王,楚王决不会动杀机。”
钟蕴秀脸色发白,低声道:“你是说我爹爹他……”秦渐辛心中不忍,不与她目光相接,却缓缓点头。辛韫玉忽道:“秦公子所言不错,钟相杀仇释之,乃是因为白莲宗的声势太大,人众太多。只是秦公子可曾想过,若是仇释之不死,经营洞庭水寨之人,还会是杨幺么?”秦渐辛略一思索,摇头道:“倘若我是楚王,便是仇大师不死,我仍会命杨天王来经营洞庭水寨。如此方可令杨天王和仇大师互相牵制,谁都不敢生出异心。”
辛韫玉和钟蕴秀对望一眼,脸上忽露笑容:“秦公子能想到此节,那便化解了一个大大的难题。”钟蕴秀一怔,登时会意,点头道:“辛姊姊想说什么,我大概猜到了。姊姊,我来说吧,若是猜错了,可不许笑我。”秦渐辛瞧了瞧辛韫玉,又瞧了瞧钟蕴秀,叹道:“我枉称今世卧龙,你们两个女诸葛在说什么,我竟全然不知。”
钟蕴秀凝望秦渐辛,缓缓道:“其实秦大哥心中明知杨天王的所为,之所以反复为他辩解,其实只不过担心杨天王若死,再也无人可以统领明教义军,是也不是?”秦渐辛默然半晌,点头道:“我本来也不知为什么,只是不愿令杨天王身败名裂。你这么一说,只怕真是如此。眼下明教人才凋零,夏龙王诚朴木讷,傅鬼王独来独往,方教主年事已高,日后能统合教众的除杨天王外,再无第二人。就算一切当真是杨天王捣鬼,为明教数十万兄弟计,也只有由着他得意。”
辛韫玉和钟蕴秀相视而笑。辛韫玉道:“秦公子,直至今日,你才当真有点今世卧龙的味道。不错,明教之中,除了杨天王再也无人。可是明教以外呢?”钟蕴秀道:“正是,秦大哥,将来能统合教众的,除了杨天王,还有一个人。那便是你。”
秦渐辛摇头苦笑,只是把玩寒玉剑的剑穗,缓缓道:“若是几个月前,有人这么撺掇我,只怕我当真有所意动。只是到了现今……”脸上黯然之色闪过,转头瞧向窗外,低声吟哦道:“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钟蕴秀茫然不解,瞪着一双大眼,瞧瞧秦渐辛,又瞧瞧辛韫玉,待要开言,却不知说什么好。辛韫玉冷笑道:“秦公子到现今又充什么屈原贾宜了?你自比山松,笑傲漫天冰霜,却不肯出头来做一点事情。似你这般,也只好做个满腹牢骚的腐儒。屈原贾宜是报国无门,一腔孤愤,你却是什么?”
秦渐辛奇道:“我几时自比屈子贾生了?我念的是刘桢的诗。”辛韫玉一怔,接口道:“刘桢?就是那个磨砖的好色之徒么?你怎如此没出息?”秦渐辛啼笑皆非,道:“刘桢被曹操罚作苦役,那也不是当真为着多看了甄后几眼,不过是稗官野史胡乱编排罢了,怎么便成了好色之徒?我念两句刘桢的诗有怎生没出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