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卷 王者之上 第一章 哀宗(第2/7页)

屋里寂静一片,可怜师叔苦口婆心,掌门仍旧面无容情。傅元影心烦意乱,索性使开了撒手锏:“罢了,罢了,你想做什么,师叔也管不了你。来,你干脆明白交待一句,这桩婚事你到底……”说话之间,送来了一张白纸,还附带了一只朱砂印台,那是供人盖手印用的。

盖手印就是画押,傅元影亮底牌了,他要苏颖超自己说,他要不要“退婚”?

婚姻大事,岂同儿戏?苏颖超如果不要琼芳了,便得按下手印,之后傅元影自会替他写明一张文状,像国丈禀明退婚,自此苏琼两人各得自由。至于琼武川是否会暴跳如雷,那是以后的事了。

“男子汉大丈夫,一言而决。”傅元影淡淡地道:“说吧,颖超,要不要退婚,吩咐一声。”

朱砂印台已经预备好了,只消手印画押,从此苏琼两人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傅元影着着紧逼,“三达传人”却没有答腔。一片寂静中,只见他举起右手,遮住了脸面,背心却在起伏不休。

看得出来,苏颖超其实很难过,他根本舍不下这段情。傅元影心下大喜,自知事情有了转机,正要鼓起三寸不烂之舌,忽见苏颖超横过手来,自在印台上按了按,白纸上随即多出了一个手印。

出乎意料,“三达传人”要退婚了。傅元影啊了一声,这才想起了掌门的那个外号,错讹之余,忍不住叫苦连天。

苏颖超的外号不是别的,正是那个“大眼猫”。作为一只猫儿,他平日固然可以逗趣、飞扑暴跳、形状掏喜,可不论它把自己装得多可爱,它的本性都不会变。他是猫,猫是虎的表兄弟,它永远不是狗。

猫是傲绝的东西。它可以一整天坐在屋顶上,自己玩,自己吃,谁也不理睬。苏颖超也一样,他经常一个人独坐山颠,仰望浮云白,孤独之于它,乃是此生必经之路,没有琼芳的日子,他一定熬得过。

可怜傅元影是来做和事老的,却只拿回了一张退婚状,这该如何是好?他自知错算了一着了,却不能满盘皆输,只得再次老起了脸皮,苦劝到:“颖超,凡是三思而后行,那才不会后悔啊。你自己想想,你今日如此对待琼芳,她以后还会念着你么?日后她嫁给了别人,生儿育女,成了人家孩子嘴里的妈妈,你看到眼里,难道不难过么?”

苏颖超默默无言,把喜怒全藏住了,一旁小黑犬倒是汪汪乱叫,好似挺高兴的。傅元影怒从心起,先将畜牲的腿握住,就着狗屁股乱打一顿,待其低头认错后,又道:“孩子,别以为这桩婚事只是你俩之间的事,你自己说说,倘使你真把婚事闹吹了,你会伤谁的心?”

眼见傅元影手上拿着喜帖,没口子的述说,苏颖超便默默转过头去,瞧着贴上女方的主婚大名:“奉天承运推成武臣”。苏颖超是个明白人,他晓得自己若真个退婚了,定会伤了琼武川的心。看老人家来日无多,自盼在有生之年可以见到孙女出嫁,倘使婚事告吹,他定要伤心欲绝了。

叔侄俩都是聪明人,顾盼之间,傅元影亦瞧出师侄的心思。他摇了摇头,道:“错了,错了,别高估自己的身价了。你要退婚,国丈有何伤心之处?人家是功臣之后、皇室嫡亲,门生故吏满布天下,你不希罕作他的孙女婿,他还怕找不到人么?”

此言确实不错,琼武川位高权重,这几年等着和他攀亲带故的不知凡几。倘使他真个意欲替琼芳征婚,全北京的豪门世家,青年才俊自是争先恐后而来,只有那紫云轩的大门给人踩得破了,还怕琼芳找不到人嫁?苏颖超低头听着,却也不知心情如何。傅元影叹道:“孩子,师叔深受琼家三代恩情,照理不该背后说长道短。可此事攸关琼芳一生,师叔已是不得不说。”他紧紧握住师侄的手,悄声道:“孩子,国丈天性豪爽,其实不算坏人,可他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是个官场中人,所以一辈子都得靠心机城府谋生。颖超,你今日若要退婚,便等于把琼芳放到他手里,你忍心么?”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傅元影的话点到为止。当年琼武川为求朝廷里的一席之地,不惜把亲生爱女送入深宫,嫁给一个长他二十来岁的男子,交换一个国丈的位子。想他如此铁石心肠,如今临到老来,又怎会对孙女心软?不消说,琼芳的婚事若由他一手安排,此生断无幸福可言。

今夜国丈勃然大怒,把琼芳打得死去活来,此乃苏颖超亲眼所见,自也该明白傅元影心中之虑。可他把话听到耳里,却是面容平淡,仿佛事不关己,难道这孩子竟这般薄情寡意?傅元影越看越火,霎时脾气一次涌上,大怒道:“颖超!你真不知好歹么?你如此任性妄为,真要把这桩婚事搞砸了,你自己说,你会伤得谁的心?”听得此言,苏颖超不觉心下一动。他怔怔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的傅师傅,一时之间,也才明白了师叔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