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广袖(第4/10页)
身后毕结却已疾追而至。华胄与胡不孤心意相通,他们并不松开把臂之手,以华胄为轴,他手臂一悠,胡不孤已成弧旋起。这一势极快,两人与疾扑而来的毕结几乎碰了个对面。
毕结身形一滞,然后胡不孤出右手,华胄出左手,齐攻向毕结。毕结硬挺一接,哪知他二人内力原有相通之处,水火相济,坎离同汇,这一反一正、一奇一变之力登时压入他胸中,毕结不由当场呕出了一口鲜血。
华胄一击得手,并不乘胜追杀,反一拉胡不孤,两人仍向河边退去。
身后已闻怪啸连连。那啸声如响自塞上沙场的兵戈之声。华胄与胡不孤神色一变,华胄已低声道:“高手!”
胡不孤道:“金日殚?”
华胄道:“不错,你先走!”
他左臂一抡,胡不孤已追上江边秘宗子弟,他们正在等他分派。当此危急。胡不孤只有咬牙道:“渡河,与‘长车’相会!”
秘宗弟子惯习秘术,俱是游泳好手,闻言已携受伤伴伴下河泅向对岸。
胡不孤回首望向已反身向追来的金日殚疾扑过去的华胄,华胄一身华服在风中飘拂。他深知华胄根底,听适才朗啸,已知虽高朗如华胄,只怕也已遭遇平生大敌。
只听华胄厉声道:“你退,助长车,退虎头滩,别管我。”
胡不孤暗暗一握拳——要说辕门有什么可以让他这一个久经砥励的老狐狸也甘于效死的,除袁老大的枪负,就是兄弟间的这一点血性了。但此时不是搏命的当口,他不再回头,扑入江水,向对岸泅去。
耳中只听华胄已与来人接手。那人喃喃不知说了些什么,似是北朝土语,华胄却朗声高吟道:“本为贵公子——”
本为贵公子,平生实爱材。
感时思报国,拔剑起蒿莱!
——华胄一向极爱这首陈子昂的这首感遇,也的确与他情怀和出身相称。
西驰零丁塞,北上单于台。
登高见千里,怀古心悠哉。
谁能惧罗祸,磨灭成尘埃?
——石头城一夜冬风冷,华胄阔剑华服,力斗金日殚于秦淮水畔。
萧如坡上闻华胄放歌,就已心头大定。
她知华胄才调,论武功虽不见得辕门第一,较“双车”之锋锐犹有小逊,但其智谋胆识,足以担负今夜大事。
她抖抖袖,竟在茅寮上笑了起来。她笑得如此开心——只要不是全军覆没,辕门一向并不怕暂败。
文翰林怒道:“是华胄!姓赵的两个老儿在干什么?以他们一身修为,合力出手,连辕门右士都留不下来,还和袁老大斗个什么斗?”
萧如一双眼却有些悲悯地看向文翰林,淡淡道:“难不成这世上只有强权武功吗?他成功了——华胄本善用攻心之术,也不枉他事先找我问询琢磨亡国之义……”
文翰林神色一愕,已听华胄在坡下咳声大叫道:“拔剑起蒿莱!”
萧如却在茅寮顶低吟。
她的语音细不可闻,但意兴萧飒,虽为女子,这番低吟之下,却吟出一种跃马壮夫也不能比及的气慨。
她目光微扫,却见“落拓三中”闻声眸中似大起知音之感。
文翰林冷冷道:“陈子昂郁郁至死,这句子,还有什么念头。”
萧如掠掠鬓:“苟利国家,自当生死以之,岂能因福祸而趋避——我虽不是什么奋志报国之人,但好多事,翰林,你原是不懂的。”
坡下剑风激荡,华胄之阔剑奇彩颇盛,夹在他朗吟高歌的击刺中。只是,他也已受伤——金日殚果非凡手。
一柱香功夫,对岸忽有“长车”欢呼声起。看来,“秘宗门”与“长车”已然会合。萧如脸上浮起丝笑意。
文翰林面上却阴晴不定。今日之事,功败垂成,就是败在那赵姓二老的手里。他的牙齿恨不得咬出声来。但他不能不惜文府精锐。知“长车”与“秘宗门”虽伤病过半,但对岸已方之力只怕远不足以将之围歼。拖战下去,吃亏的怕正是自己。
他咬了下牙,一拍手,喝道:“撤!”
有人把他这下特殊的信号一声声传出。果然对岸疏林中,就见两拨人马分头而退。文府门下退向河边,残落的“长车”和“秘宗门”子弟却向虎头滩方向退去。
坡下剑影忽散。夜黑林遮,他们也看不到金日殚与华胄对搏的战况。
不一时,一个人影腾跃而归,却是金日殚。
文翰林询问的望向他。金日殚一挥手,他颊上也有新伤:“我伤了他,他正向下游逃去。”
至此微顿。他解释道:“我如出全力,也许可以杀得了他。但因克日可能要与袁辰龙一斗。他这个手下右士,功夫极为不错。我现在,还受伤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