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壁观(第8/8页)

只听华胄道:“所以此次江南之变,看似繁琐。种种图谋、种种人马、种种构陷,无不浮起。但说到底,也还是骆袁之争。是一场个人的肆无忌惮的自由与袁老大欲整束天下的秩序之间的冲突。旁人纵偶如沉渣泛起,也不过如此。”

这一句断言下后,他眼中寂寞之色深了些,但寂寞后反有一种年轻生命对这骆袁对决的渴望。赵无量看着华胄年轻眼中那一种虽力图冷静却也扼制不住的热情,不知怎么第一次有了种服老而羡慕的感觉。——年轻真好,他是不会再有那种伴随着生命力的充沛华茂的热情了。

难道这场人生,这个江湖,当真已没有他这个衰年老朽的余戏了?

赵无量望向城下——锣鼓已响,拍板声催,一个个角儿已粉墨登场了,如文翰林,如金日殚……,但这是他人的戏梦了。他一衰龄老者就算勉力登场,就算做得再好,在旁观者眼中,甚或在自己眼中,也不过只有一种勉力混场的可笑与悲凉罢了。

——因为主角注定是别人的了。

——那就当看客吧。

但当看客,你都没有足够的激起热情的生命的力了。

一念及此,赵无量忽然有些愤恨起这个点破自己迷梦的华胄。他情愿自己没听到他这席看似平和的话,也情愿自己还可以一心一意地沉入局中。

而局外,寂寞如海。——如此好戏,你已不能不自居局内,此心何甘、此情又何堪?

石头城头,赵无量与华胄二人细话英雄。

但石头城外,还有不少能人高手在。

他们是不是也会猜测他二人正在共话些什么?

文翰林在山坡上静静地坐着。

他被华胄斥为小人,但他如果听了华胄的话,也许会扬眉不屑地冷冷一笑。——书生之见,不过是书生之见罢了。

——这个国家,这个民族,不是都是他们那些断绝人情、厄压欲望的飘扬卓厉之士所能洞见的。因为他心里知道,所谓几千年的民族生存智慧,几千年的历史,并不是由所谓英雄来书写的。他们所讥刺的“小人”习性,就不知埋葬过多少甚或比袁老大更杰出的英豪。

英雄只是一瞬,历史是弱民与奴隶共同扛负的,是由懂得造势如他的人来享用的。同时,更多也是小人写就的。

他不惧于当一个众人所谓的小人。

因为他的智慧告诉他:英雄只辉煌于一时,而小人和欲望,永当其道。

秦淮河对面的田野之中,骆寒忽道:“多言无益,你们出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