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天道卷 第八章 黄河九曲(第7/10页)



金翠羽恨恨瞪他一眼,咬牙暗骂:“这呆子真个不解风情。”整整容色,拨动琶弦,但听初韵舒缓,清高雅旷,众人如处山限水畔,眼前仿佛矮山陌远,细水流长;忽而弦音又矮,呢呢啾啾,起伏难定,似空山人语,遥相问答,似喜还乐,怡然自得。正当众人渐人忘情之境,金翠羽摘下银簪,指如轮转,破空一划,琵琶声铮然拔起,变得激烈轩昂,如壮士拔剑,将军披甲,万蹄杂沓,山呼海应般扑面而来,霎时间,众人如处铁血战场,四面风声萧萧,刀枪齐鸣,一起一落,撼人魂魄。不料弹到至为高昂处,弦声忽又低沉,如江水呜咽,败马哀鸣,远方夕阳斜堕,天地如血,于肃杀之中更添凄凉,这一轮琵琶声如流水般泻过,渐弹渐缓,终又变为明快清扬,似于宛转江流中托起一团冰轮,月光如霰,朗照花林,这般低回流转,奏了一柱香的功夫,曲终音散,不复再闻。

阁中寂然半晌,池羡鱼长长吁了一口气,叹道:“三年不见,四妹这手琵琶弹得越发精彩了。”金翠羽躬身笑道:“得大哥金口一赞,小妹幸何如之。”她美目流盼,向那小孩道,“小娃娃,你听得出这是支什么曲子么?”小童始终闭目倾听,闻声张眼笑道:“这是一支曲子么?”金翠羽俏脸微变,却见小童摇头晃脑,道:“这曲子共分五段,第一段调子旷雅,乃是《高山流水》,第二段人语空山,有隐者之趣,当是《渔樵问答》,第三段忽变轩昂,却是一段楚汉相争的《十面埋伏》,第四段一派萧索,为《夕阳箫鼓》之曲,至于最后一段么,月照大江,自然是陈后主的《春江花月夜》了。”他说到得意处,童真流露,手舞足蹈,好不欢喜。

金翠羽怔忡半晌,忽地叹道:“小娃娃,真有你的。”小童笑道:“你琵琶是弹得极好的,更难为你将五曲混为一曲,前后衔接,不露痕迹,只不过,技法仍有瑕疵!”金翠羽听他说得老气横秋,仍不住道:“不知有何瑕疵,还请指教?”小童道:“女子弹琵琶,通常腕力不济,你的轮指、滚指、弹挑并非熟极而流,关节处略有滞涩。”白不吃怒道:“我四妹的琵琶关洛无对,小鬼头你胡说什么?”

金翠羽始终凝眉细听,闻言道:“二哥莫恼,这孩子说得一点不假。”白不吃一愣,却见金翠羽挽起衣袖,露出如雪皓腕,掌腕交接处,赫然有一道细长红痕,金翠羽道:“小妹这只手掌两年前被人斩断过!”众人闻言俱是一惊,池羡鱼道:“何以如此?”白不吃一跳而起,叫道:“妈拉巴子,谁这么大的胆子。”贾秀才抿嘴不言,眼里却掠过一丝煞气。

金翠羽道:“两年前,我在西凉道上卖唱,遇上了凉州二鬼。”白不吃怒道:“好啊,又是那几个鬼崽子么?”金翠羽道:“正是,凉州七鬼被咱们宰了五个,只剩大鬼三鬼。这两个畜生洗荡了一个庄子,杀人越货不说,还在淫辱庄中妇女。我既然遇上,焉能袖手旁观。”贾秀才忽地嘀咕道:“大鬼三鬼武功很好啊。”金翠羽俏脸一沉,喝道:“锄强扶弱,本是侠者本分,别说大鬼三鬼,便是遇上梁萧那等大魔头,老娘也不会退缩半分。”风怜猛然间听到梁萧二字,心头一跳,忍不住瞧了梁萧一眼。却见他神色淡定,低头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风怜心中犯疑,按捺性子,继续张耳聆听。

贾秀才赧然道:“四妹说得是,但你孤身犯险,却又如何胜出?”金翠羽白他一眼,道:“我占了突袭的便宜,用‘五音箭’射死了三鬼,却没伤着大鬼。那厮倒也厉害,一口劈风刀使得水泼不进,边斗边说些下流言语,乱我心神,我和他苦斗了五十余合,一个疏失,被他将右手斩了下来。那厮一刀得手,使招‘风卷残云’,转刀便向我颈上绕来……”贾秀才忍不住打断她道:“后来如何?”金翠羽嗔怒道:“还能如何,总不成把我劈了,你瞧清楚了,老娘是人还是鬼?”贾秀才摸摸头,打个哈哈,道:“人不象人,鬼不象鬼。”金翠羽啐了一口,一正容色,续道:“正当危急,我忽听见噢的风响,一枚石子从耳轮边掠过去,当的一声,将那口劈风刀撞出老远。大鬼虎口流血,退了五步,那厮倒也机灵,知道来了强人,撒腿就跑,不料又是一枚石子飞来,击中他背心,大鬼顿时扑倒。我赶上前去,见那贼子只是闭了穴道,心想除恶务尽,不可留情,二话不说,奋起琵琶,就将他脑袋敲得稀烂。”

池羡鱼拍手赞道:“痛快,痛快,从此西凉道上,多了几分安宁。”金翠羽点头微笑,说道:“我宰了大鬼,转身来瞧,却见身后站了三人,当下施礼作谢,哪知其中一人摇头叹道:‘姐姐的手段狠辣了些,为何定要你死我活,才肯甘心。’我但觉这话迂腐,颇是不以为然。这时,另一人抢上前来,拾起我那只断手,道:‘我与你接上。’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伸手便将我血脉封住,而后取出小针细线,三下两下,就将我这断手续上了,前前后后,我只觉手臂麻木一片,也不觉疼痛。那人续好手腕,又抹了一些药,给我一张药方,吩咐我如何内服外敷。我也不敢怠慢,便依他吩咐,找地方调养了三月工夫,手腕合好如初,再过半年,又能弹奏琵琶,唉,但如小娃娃所说,这只手终归不及从前活便,弹到关节处,总是有一两分滞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