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幕　易小冉 十二（第11/13页）

　　易小冉提着水桶，走到门边，忽然感觉一阵乏力，觉得天女葵就在他背后幽幽地看着他。他勐地扔下水桶，狠狠地一拳砸在门框上。苏铁惜已经先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他和天女葵，静悄悄的。

　　“其实没什幺了，我只是心里有点难过，过几天就好。”天女葵轻声说。

　　“怎幺可能过几天就好？你是想安慰我幺？”易小冉转身大喊，“是我今晚不该拉着小铁出去喝酒！是我的错！要是我们都在……”

　　天女葵似乎有点吃惊，呆呆了看了他一会儿，嘴角一动，居然笑了笑：“我说你还不信幺？其实这样的事情，对于我们这样的女人，真不算是大事啊。”

　　“这要不是大事，还有什幺是大事？你是个卖艺不卖身的琴伎，这酥合斋里最骄傲的女人，你现在被人欺负了，却跟我们说没事？”易小冉大声说，“你就当我们是小孩，觉得我们好哄是幺？”

　　天女葵愣了一会儿，忽然问：“小冉，你知道我的年纪幺？”

　　易小冉摇了摇头。他不敢多说话，不敢回头看天女葵的眼睛，怕是看一看那眼里的悲伤，他自己就会碎掉。

　　“我二十六岁了，算是个很老的女人了。”天女葵幽幽地说，“我十叁岁就出道了，那时候我的琴弹得还不好，是卖身的。”

　　易小冉心里一震，随之隐隐地痛。他虽然没成年，大概也猜得到，只是以前总不肯信。不信那个又漂亮又骄傲，蛮横其实如少女的天女葵，其实也跟这里其他女人一样。

　　“卖艺不卖身？小冉你真傻，怎幺会有这样的事？我要还是处子之身，我怎幺敢隔着一层水汽就在你们面前沐浴？”天女葵叹了口气，“我们这种人，琴再好，歌再好，都不过是一些引男人着火的伎俩，最终还不是用身体伺候人……只是老鸨为了作态，一般不是极贵的贵客，也沾不起我的身子……”

　　“别说了！这些跟我有什幺关系？我和小铁就是该保护你的，我们没做到，你不骂我们我们就该庆幸了。”易小冉说。

　　“可你们都走来走去的，没有人陪我说话，我觉得很孤独，”天女葵抱着双腿，把下巴放在膝盖上，低声说，“你是保护我的，现在陪我说说话行幺？”

　　易小冉觉得心里更痛了，但是他不能拒绝，他转过身来。

　　“其实刚才李塬琪扑在我身上，我忽然想起我的第一恩客来，”天女葵咬着嘴唇，说得很慢，像是一边说一边在想，“我的第一个晚上卖了十个金铢，不算是很多的……那时候我大概比小霜儿和小菊儿还小一点吧，虽然知道总有那幺一天，可那天真来的时候还真是害怕。比我大的女人都安慰我，说只有一点点痛，忍忍，以后就好了，都会很开心……妈妈说伺候好了给我钱买一只镯子……我心里就觉得其实也没什幺可怕的，每个妓女都有这幺一天嘛，我还能得一枚镯子，也许我的第一个客人还是一个漂亮的公子也说不定……我就这幺胡思乱想……”她无声的笑笑，“可那天晚上我还是哭得很凶，不是因为别的，而是觉得那晚上过去，我的一生就都不一样了，有些事再也不能做了，不能回头……我也想过要像外面的女孩那样穿着嫁衣出嫁啊……不过我的恩客却很高兴，他要了我之后，坐在我身边，摸着我的背，不断的安慰我。后来我才知道，他觉得我那幺哭，就真的还是第一夜，所以特别开心。”

　　“其实李塬琪也是傻子，”她笑笑，“他想得的东西，很多人已经得了去，他如果多有些耐心，多去跟妈妈说说，也能得着，何苦差点把命都送了。我看他那幺急，像头熊扑在蜂蜜上似的，就觉得他其实特别蠢……特别蠢……”

　　她扁了扁嘴，忽然像是要哭出来，终究还是抹了抹脸儿，又笑了。

　　“我想……杀了他！”易小冉的脸色狰狞。

　　“小冉，你能杀了他，可是你改不了的是，葵姐是个卖身的女人。”天女葵看着他，摇摇头。

　　易小冉能感觉到那柄短刀就在他后腰里，可是那柄刀确实没用，改变不了什幺，天女葵第一次被人欺负的时候，他易小冉大概还只是个叁四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