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东陆密使四(第3/4页)



  城里议论纷纷,人人都慌了,暗地里就有人说大君不敬天,盘鞑天神不再保佑草原了。大君什么都不说,却命令我观察星相,看风雪什么时候能停下来。于是我整夜整夜地不睡,记录星图,推演变化,可是整整一冬就没有几个晴天,望上去天空里都是一片铅黑,哪里看得到什么星星?于是人心越发地乱,本来几个大部落的主君都是求着进北都城来避风,可是后来那几个部落的合萨也都整天地烧牛骨祭祀,不时的就有黑烟升起来,又传说有活杀奴隶祭祀的。

  我心里急得像火,每天夜里都带着天镜和海镜在雪地上等着,恨不得什么时候大风把云吹开了,多少露出一片天穹让我看见星星。

  我还记得那是一月四日,烧羔节后的第四天,我终于在雪地上昏了过去。

  那时候我身边什么人都没有,本来就是死路一条了。不过我醒来的时候,巴夯正在喂我热水喝。也是运气,那时候正好是侧阏氏接近临盆的时候,大君让巴夯出来找我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占卜,巴夯找到我的时候,我都被雪埋了一半。

  巴夯问我能不能走,我说腿僵了,巴夯就背着我回金帐,火把也被雪打湿了,巴夯就牵着他的马尾巴。那时候他也冷,把所有能找到的东西都披在身上,外面罩了件东陆的铁鳞甲,磨得雪亮。雪停了,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我心里不安,喝着酒出神。喝到最后我头都要裂开,几乎就要在巴夯背上睡过去。这时候我忽然看见巴夯背上的铁鳞甲上,有火一样的光闪。

  我呆了一下,周围一片黑,什么人都没有,又哪里来的火把?我抬头去看,这才惊呆了,天上还是薄薄的一层云,可是云后面竟然有三颗大流星。那是三颗并排的大流星,亮得云都遮不住,颜色像是着了火。它们并排着从东边的天球上掠过,最后落在彤云大山的背后,像是雷声,可是一辈子都没有听过那么响的雷。彤云大山像是被点着了,这么深的夜,山顶上却泛着金光,后来有人说百里内都有人看见那金光。

  可是他们谁都没有我那么吃惊,我不知道怎么就从巴夯的背上跳下来,不顾一切地往彤云大山的方向跑,直到跑不动了才趴在雪地里。巴夯吓傻了。可是我怎么告诉他呢,他是不会懂的,那时候北都的星野正好旋转到彤云大山的顶上,三颗流星都穿过北都的星野啊。我当了三十多年合萨,总是想能在北都的星野里找到一颗星星,古风尘的谶语就破了。

  可是真正看见星星,却是着火的流星。那些流星,是被漆黑的谷玄吞掉了。

  我和巴夯拼了命赶到金帐的时候,金帐里面早已聚满了人。彤云山那边的动静把人都惊醒了,各部的主君,各部的合萨和巫师,还有大贵族们。那些巫师把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都摆在帐篷里,烧裂的龟甲和牛骨啊,死人的骷髅啊,神卜池里捞出来的玄明啊。

  我进去的时候异常的安静,所有人都看我,大君只问了我一句,说:“是不是谷玄?”

  我说:“是。”

  每个人都说不出话来,那些巫师忽然就跪在地上祷告,像是疯了一样。当时还能静得下来的,只有大君和九王,还有那时在北都避风的真颜部龙格真煌。等我看见英氏夫人抱着一个孩子从帐后进来的时候,我的头嗡的一声像是要炸开,全身的血一下子就冷了。我忽然想起那晚上是世子降生,我那一句话,已经把他给害了。

  有人说世子是个生下来没有呼吸的孩子,侧阏氏咬了他一口,把他咬活了。又有人说王妃原本怀的是双胞胎,世子在娘胎里吃掉了自己的兄弟,所以只有他生下来。那时候巫师们真的是疯了,所有人议论纷纷的只是怎么杀了这个孩子祭祀盘鞑天神。大君镇不住,巴夯操着刀挡在大君前面,九王已经悄悄出帐去调兵。

  这时候救了世子的还是龙格真煌。不知道怎么地他就发怒了,把真颜部自己的巫师提了起来,拎出帐篷外插进一个雪堆里。所有人都傻了,狮子王那时是草原上第一的英雄,谁也不敢在他发怒的时候出头。

  我至今都记得龙格真煌的话,他说:“我们真颜部的人拜祭伟大的盘鞑天神,他若是说这个孩子是不祥该死的,我现在就一刀杀了他。可是我没有听见天神对我们说话,我只看见这些肮脏的牛骨头和龟壳。如果这个孩子真的是不祥的,那么就由我龙格氏的族人将来杀了他,我愿意抚养他!”

  他跪下在大君面前接了那个孩子,他说:“那就由我为他起名,我叫他阿苏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