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夜雪 四、雪 第三夜(第5/8页)



“您应该学学青染谷主。”老侍女最后说了一句,掩上了门,“她如今很幸福。”

门关上了,薛紫夜却还是望着那个背影的方向,一时间有些茫然——这个老侍女侍奉过三代谷主,知道很多的往事和秘密。可是,她又怎么知道一个医者在眼睁睁看着病人走向死亡时,那种无力和挫败感呢?

她颓然坐倒在阁中,望着自己苍白纤细的双手,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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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双眼睛,是在门刚阖上的瞬间睁开的。

片刻前还陷在昏迷挣扎里的瞳,睁眼的时候眸中竟然雪亮,默默凝视着薛紫夜离去时的方向,在瞬间闪过无数复杂的光:猜疑、警惕、杀意以及……茫然。

其实,在三天前身上伤口好转的时候,他已然可以恢复意识,然而却没有让周围的人察觉——他一直装睡,装着一次次发病,以求让对方解除防备。

他在暗中窥探着那个女医者的表情,想知道她救他究竟是为了什么,也想确认自己如今处于什么样的境地,又该采取什么样的行动——他是出身于大光明宫修罗场的顶尖杀手,可以在任何绝境下冷定地观察和谋划。

然而,在他嘶声在榻上滚来滚去时,她的眼神是关切而焦急的;

在他苦痛地抱头大叫时,她握住他肩膀的手是冰冷而颤抖的;

甚至,在最后他假装陷入沉睡,并时不时冒出一句梦呓来试探时,她俯身看着他,眼里的泪水无声的坠落在他脸上……

这个女人……这个女人……到底为了什么要这样?

难道,真的如她所说……他是她昔日认识的人?他是她的弟弟?

飘着雪的村庄,漆黑的房子,那个叫雪怀的少年和叫小夜的女孩……到底……自己是不是因为中了对方的道儿,才产生了这些幻觉?

他有些苦痛地抱住了头,感觉眉心隐隐作痛,一直痛到了脑髓深处。

他知道,那是教王钉在他顶心的金针。

被控制、被奴役的象征。

他在黑暗里躺了不知道多久,感觉帘幕外的光暗了又亮,脑中的痛感才渐渐消失。他伸出手,小心地触碰了一下顶心的百汇穴。剧痛立刻让他的思维一片空白。

自从有记忆开始,这些金针就钉死了他的命运,从此替教王纵横西域,取尽各国诸侯人头。

教王慈祥的坐在玉座上,对他说:瞳,为了你好,我替你将痛苦的那一部分抹去了……你是一个被所有人遗弃的孩子,那些记忆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不如忘记。

“人生,如果能跳过痛苦的那一段,其实应该是好事呢……”

三圣女五明子环侍之下,玉座上教王的眼睛深不见底,笑着将手按在跪在玉座下的爱将头顶上,缓缓磨娑着,仿佛抚摩着那头他最钟爱的雪域灰獒。他也知道,只要教王一个不高兴,随时也可以如毒杀那些獒犬一样夺走他的性命。

该死的!该死的!他一拳将药枕击得粉碎,眼眸转成了琉璃色——这个女人,其实和教王是一模一样的!他们都妄图改变他的记忆,从而让他俯首帖耳的听命!

他在黑暗里全身发抖。

他痛恨这些人摆布着他命运和记忆的人。这些人践踏着他的生命,掠夺了他的一切,还摆出一副救赎者的样子、来对他惺惺作态!

“嘎——”在他一拳击碎药枕时,一个黑影惊叫了一声,扑簌簌穿过窗帘飞走了。

那是什么?他一惊,忽地认出来了:是那只鸟?是他和那个鼎剑阁的七公子决战时,恶狠狠啄了他一口的那只雪鹞!

——那么说来,如今那个霍展白,也是在这个药师谷里?

瞳在黑暗中霍然坐起,眼神里闪着野兽一样的光:不好!

他悄无声息的跃下了床,开始翻检这一间病室。不需要拉开帘子,也不需要点灯,他在黑暗中如豹子一样敏捷,不出一刻钟就在屏风后的紫檀木架上找到了自己的佩剑。剑名沥血,斩杀过无数诸侯豪杰的头颅,在黑暗里隐隐浮出黯淡的血光来。

剑一入手,心就定了三分——象他这样的人,唯一信任的东西也就只有它了。

他继续急速地翻找,又摸到了自己身上原先穿着的那套衣服,唇角不由露出一丝笑意。那一套天蚕衣混和了昆仑雪域的冰蚕之丝,寻常刀剑根本无法损伤,本是教中特意给光明界杀手精英配备的服装。

他挣开身上密密麻麻的绑带,正要把那套衣服换上,忽地愣了一下。

——原本在和霍展白激斗时留下的破口,居然都已经被细心地重新缝补好了。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