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辟天 十、拯救(第7/11页)



“听说这个鲛人之前只不过是镇野军团的营妓,还谈什么驾驭风隼?云焕看上她,不至于是为了独食吧?哈哈!”

然而在那一片耻笑中,他却只是深深地看着她,仿佛想明白这个鲛人内心到底是想着什么。忽然之间,他薄唇扬起,露出一个锋锐的笑,提高了语声:“好!既然如此,我一定不会让自己死在沙场上——潇,我为能拥有你这样的部下而骄傲。”

他俯下身,将象征着军团傀儡标志的银色臂环套上她的手臂,咔哒一声合拢——钢铁打造的精致臂环上镌刻着密密麻麻的记号:她的姓名、年龄和所属部队名称。

一旦戴上,除非战死永难除下。

“遵命,”在命运的枷锁合拢的刹那,她第一次顺从地低下头,臣服于那个英挺冷酷的帝国军人,缓缓吐出了那几个字:“我的主人。”

是的,她和那些没有思想的傀儡不同,她始终保持着独立的意志。作为军团中唯一不曾服用傀儡虫的鲛人,她却比任何一个傀儡都更加忠诚——是她自己在当日选择了成为他的傀儡,所以无论遇到什么样的情况,即便是赴汤蹈火,也是百死而不悔。

——人心向背的力量,又岂是区区虫豸可以相比?

那之后,他们一起渡过了三年。

三年里他们共同驾驭着风隼,从云荒大陆的一头飞到另一头,生活平静而又紧凑。

她表现得很好,在每一年的军中比武里都能拿到第一,从未令他失望。整个军团中唯一能和她一较高下的,只有飞廉少将鲛人傀儡的湘——然而对方是接受过傀儡虫控制的鲛人,论灵活应变,则远远无法和她相提并论了。

她为他赢得了很多荣耀,辅助他在沙场上百战百胜,成为巫彭元帅称许的“破军”。

然而平日里,他们之前却很少有交流。

他的话不算多,如果她不主动开口的话,他也一定是静静的坐着出神,肩背挺拔军容严整,薄唇紧紧抿成一直线,视线无意识地盯着西方天空的尽头——那种无意间流露的孤独感往往令她突然感到心脏缩紧——因为她清楚地感觉到他的不快乐,沉默的心里压抑着太多孤独和不甘。

她不知道那种异常的孤独和不甘是不是与生俱来的——因为她记得:在他只有七八岁的时候,眼里就已经有了这样的表情。

…………

他不会记得她,因为那时候他还太小,而夜又太黑。然而,她却不能忘记十几年前那一对汲水而来的姐弟。

那样寒冷的黑夜里,吐着血的她被从营帐里拖出,床上一片狼藉。那个副将不停地擦着嘴,喃喃地骂娘,指挥下属将奄奄一息的鲛人扔到了营外,醉醺醺地扬长而去,摸向另一个营妓的帐篷。

她匍匐在冰冷的砂石地上,感觉身体里的血液已然被一口口的吐尽。

真好啊……终于是,可以死了么?

她活了两百多年,已然太长——长到,已经无法再背负这样深重的憎恨和敌视了。作为一个鲛人,她早已被世上的所有人所抛弃。她无声地笑了起来,抬头看着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没有月亮,朔方城十一月的夜冰冷彻骨,砂风呼啸,干燥而暴烈。

夜很静,冻僵的手足上,几乎可以听到肌肤一寸一寸开裂的声音。

她不甘地抬头看着夜空:在海国的传说里,每一个鲛人在死后都会升到天空里,变成一颗闪耀的星辰——可为什么在她临死之前,还无法看到那些星星呢?那样……至少可以让她在族人平静善意的注视里死去,无论她的灵魂能否升到星星上。

那一夜,如果不是那一对姐弟,她一定会在西荒干燥冷酷的风砂里死去。

然而醒来的时候,却是在一个大木桶里,有温热的水浸泡着她干裂的肌肤,还有一只手拿着布巾,不停地温柔擦拭着她嘴角沁出的血。

“啊,你终于醒了?”在她睁开眼的刹那,一个少女的声音惊喜地说。

篝火一明一灭,映照着少女秀丽的侧脸,宁静而温暖。

她迟疑的看着那个孩子,还以为幻觉——那个才十三四岁的少女有着雪白的肌肤和纯金色的长发,显然是沧流冰族的子民。然而奇怪的是,她眼睛却不是冰族该有的湛蓝色,而是在深蓝中透出隐约的黑色来,美丽不可方物。

应该是混血的贱民吧?所以,被赶到这个苦寒之地居住?

“弟弟,快把烧好的水拿过来,桶里的水又开始冰了!”西荒的夜里风非常冷,少女试了一下水温,侧过头,对着另一边焦急的唤,“快一些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