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各师各法(第3/3页)
刘裕漫不经心的道:“下属地位低微,对军情所知有限,且若见势色不对,会先一步自尽,将军请宽心。”
胡彬见如此施压,刘裕仍不肯吐露只字片言,心中有气,再不说话。
战船缓缓往右岸靠去,颖水从北面滚滚而至,汇入淮水,再朝南倾流,雨水交激,水流变得湍急起伏,船体轻颤。
刘裕目光投在淮水北岸,颖水似若从无尽的远处倾流而来,岸旁是无有穷极的平原荒野,由此北上,凭他的脚程,一夜工夫可抵达边荒集前另一座废城汝阴,从那里再走两天,便是边荒集,心中不由涌起奋发的豪情壮气,连他身旁的胡彬也不知道的是他此行不但关乎到晋室的存亡,也关乎到他刘裕一生人事业的荣枯。他一直在等待这么一个机会,只是从没想过不是在沙场上两军交战下立功,而是深入敌后去进行近乎没有可能的使命。
战船贴近岸缘,胡彬冷冷道:“去吧,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刘裕拍拍背上包袱,正要腾身而起,跃往岸上,蓦地双手一颤,警兆忽现。
衣衫破空之声响起,两人骇然侧望,一道黑影似从水面跃起,升逾左舵寻丈,迅疾无伦的来到两人上方。来人宽大的灰袍迎河风鼓胀,仿如一只振翼的吸血夜蝠,一对眼睛闪着鬼火般的可怕绿焰,颇示对方的内功别走蹊径,诡异无伦。
人未至,强大的气劲已压体而来,左右十多名亲兵在猝不及防下兵器尚未拔出,刺客已两手箕张,分向胡彬和刘裕的天灵盖抓下来。
在柴火的焰端上,肉汁从野狼被烧烤的腿上滴下,弄得火焰明灭不定,劈啪作响。
昼夜不停急赶两天路后,燕飞已远离边荒集,必须歇下来好好休息,医饱饿肚。颖水在离他半里许处流过,河水另一边就是边荒集与颖口间一座无人废墟汝阴。虽然他仍不知如何面见谢玄,但他一向洒脱,烦恼的事留待到寿阳再想办法解决,眼前最迫切的事,莫过于享受他打猎得来的美食。
若有一壸雪涧香就更理想。
颖水平静得异乎寻常,不见舟船,却充满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重压迫感。
天上明月当空,令人很难联想到两天前那场暴风雨。
燕飞拔出匕首,割下一片狼肉放进口里品尝,吃得津津有味,又自得其乐。他已近一年没有过流浪的荒野生活,忽然间颇有重拾旧趣的感觉。若没有战争,是多么快意的一回事;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单是怀内从高彦得来的金子,已足够他懒闲上数年,只可惜现实正朝其相反的方向进行。
不由又想起与拓跋圭分手前的一番话,拓跋圭自认对当今形势了如指掌,但对南人的认识实有不足之处,因为拓跋圭不像他般曾在南方逗留过一段长时间,对乌衣豪门更是缺乏深入的了解。
以王、谢为代表的乌衣豪门,本是北方中朝的衣冠翘楚,南渡后成为侨姓士族,在九品中正选官用人的制度保护下,在南晋这片残山剩水中安定下来,形成源远流长的豪贵家族,其子弟凭藉世资,尘尾风流,坐取公卿,维持家族的势力,令他们傲视寒人庶族,至乎依靠军功冒起的新贵。甚至贵为皇帝如司马曜者,可以把寒人封官赐爵,却无法封他们为士族,因为那是世世代代的传承,不是一道圣旨可以改变的。
对世家大族来说,谁做皇帝没有问题,至紧要是保存家族的优越地位,没有伤感或可惜的问题。他们关心的是家族的延展,非是朝廷的兴衰,故处理国事可以飘逸洒脱,家族传承却丝毫不可以含糊。所以说,在两晋的世家子弟中,要找忠臣难比登天,孝子却随手拈得,正是高门大阀的制度下形成的怪异情况。
即使是两晋的头号士族王、谢两家,其家风亦不尽相同,王家较重儒学,谢家子弟则高蹈出尘,任情背礼,崇尚老庄玄学,使其士族形成一个与晋室王族相辅相乘,但又超出其外的政治利益团体,演变为压抑本地豪门和寒门新贵的保守力量。这种情况,即使位高权重如谢安、王坦之等辈亦无法改变过来,晋室更是无能为力,当矛盾愈演愈烈,必定会出大乱子,所以南晋或非止于苻坚之手,不过他的好日子确是屈指可数,只不知此人是来自北方,又或是本地冒起的乱世之雄。
想到这里,忽然生出警觉。
燕飞依然好整以暇的切割着香喷喷的狼腿肉,从容自若道:“出来吧!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