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谜埋帝冢(第2/3页)

地面上是一座完整的宫城,地底则为地下宫殿,乃凿石开山而成,自高宗于文明元年葬于此陵,到今天历时二十二载,期间在胖公公主导下不断营建,花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工程之浩大,可以想见。最特别处,是进入地下陵殿的隧道位于梁山主峰南部山腹的位置,表面看没半点加工的斧凿之痕,仿如天然山坡,只要将营建的数据毁去,施工者守口如瓶,想找到这个唯一的入口,已非常不容易。纵然找到,亦没法破门关而入。

胖公公现正督师封闭入口,动用四千多块重石条,顺坡一层一层的砌筑。石条上有凹槽,以铁栓左右拉固,上下之间有铁棍穿连,再用熔化的铁浆浇灌,令迭压的石条浑然为一,坚固至极,即使你拥有无限的人力,想破陵而入,没有数十年的工夫,休想办到。

女帝花这么多工夫在此帝陵上,龙鹰是可以理解的,当时武瞾想的只是百年归老后的安息之所,不容任何骚扰,因这个可能性是存在的,一来她以武周代李唐,又冒天下之大不韪以女子之身称帝,说不定死后被人翻帐,更怕圣门身份泄露,凡此种种,令她不得不为身后事好好打算。其与高宗合葬一墓,亦含有若冒犯她的陵寝,等于冒犯高宗之意。谁想过此陵成了她「坐死关」之地?

远眺东面,是与干陵互为毗邻、太宗昭陵所在的九崾山,右面遥处是山顶终年积雪的太白山,脚下渭河诸水东流,龙鹰神思飞越,驰想着永不再踏足人世的「武则天」一生的功过。

武瞾是独一无二的,以前没有过,将来也不大可能出现,指的不单是她的成就,还有她的胆识谋略。她从夺权到登上九五之尊的宝座,充满传奇的色彩。无疑地她用了残酷的手段排斥异己,巩固权位,但只限于皇族和官僚阶层,而其逆我者死的作风,乃形势使然,不如此早被开国元勋长孙无忌、褚遂良等轰了下来,死无葬身之所。这类事攸关生死荣辱,开始了没得停下来,还要干得彻底,因仇恨和敌意愈滚愈大,不会减退。

即使对她最苛刻者,亦不得不承认女帝推动了社会各方面的发展。其打击高门世族的努力,逆转了自汉代以来「上品无寒门、下品无世族」的陋习,因而发展科举,开设殿试,广开仕途,用人惟才,奠定了盛世的基础。内则奖励农桑,兴修水利;外则藉龙鹰东征西讨,压抑契丹、突厥,重置塞外都护府,打通丝绸之路,均为功不可没。她本身便是一次对男尊女卑的时代最大的冲击,以一女流之辈,问鼎帝座,掌权近一甲子,敢说「武则天」非为一位杰出的帝君者,纯为脱离现实的执拗和偏席遥的声音在龙鹰的耳鼓内响起,道:「非常羡慕圣神皇帝。」

龙鹰心不在焉的应道:「天师不害怕吗?」

席遥默然不语。

龙鹰收摄心神,朝他瞧去。

当年在长安郊野立在高崖边缘的席遥回来了,正负手鸟瞰山下的原野河流,深情专注,双目闪动奇光,浸沉在某一奇异的情绪中。

席遥徐徐道:「我害怕的不是死亡,而是怕有人能证实死亡是真的死亡,我的前生只是一种幻觉、一个疯想。」

接着别头朝他欣然道:「幸好得鹰爷告知风公子和月灵奇异的隔世情缘,牢固了我的信念,再不会被动摇。」

龙鹰难以相信的道:「在天师那般千真万确的情况下,仍容许怀疑和患得患失的余地吗?」

席遥叹道:「看看眼前的天地,是那么具有强大的慑服力,任何与此无直接关系的,自自然然被淘汰和忘怀,此乃修道者的心障,能逾越者绝无仅有,也正为『绝关』的真义,因再无回头路可走。」

龙鹰讶道:「听天师的语气,似不将小弟的死而复生计算在内。」

席遥苦笑道:「这恰是问题所在,由于不是亲身经历,且是绝对个人的经验,总难避免有那丁点儿的怀疑,鹰爷是否真的已越过生死的界线,又从那边返回来,就像若我将自身的经验公告天下,闻者将嗤之以鼻。」

龙鹰同意道:「人之常情也。」

席遥满怀感触的道:「我们是有大福缘的人,若非如此,日子真不晓得怎么过。」

龙鹰明白席遥这刻的感慨,他和席遥、法明、符太和胖公公是离开地下陵殿最后的五个人,送别女帝和千黛。

席遥深情地俯瞰山河远近的美景,亦正是他这个一心要找寻离世出口的奇人,能对眼前无比真实的天地,贯注比任何人更深刻的感情,前世和今生融合为不可划分界定的整体,形成与其他人迥然有异的独特经验。

封闭陵殿入口的声音在下方隐隐传上来,提醒着龙鹰女帝被永远封闭在绝关之内,为眼前现实的人间世添加了某种诡异莫名的气氛。他躲到梁山之颠来,是不愿看着入口隧道不住被层层加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