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小酒馆,醉鬼和天才们改变了历史的脸

对于许乐来说,他的世界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这种危险和生死无关,只和某种东西的崩塌有关,于是他被迫发出了愤怒的吼声,然而这种吼声绝对不是最后的呻吟。

强行抵抗军方命令自西林落日州归来,他去宪章广场看烛火,去医院找小护士完成施公子最后的心愿,他去墓前沉默,他和邹郁在街边吃烧烤摊,一直沉默舒缓,出乎所有人意料并未疯狂。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对这个世界很有信心,当宪章光辉披在自己的肩膀,当联邦总统在官邸内与自己遥相呼应,再如何邪恶黑暗的势力,对许乐而言,其实不过是一群小丑罢了。

直到最后他才发现了自己的可悲,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原来自己才是那个最悲哀的小丑。

如果这个世界可以简单地用好坏来区分的话,他从来没有想过帕布尔总统会是一个坏人,之所以会有如此坚定的认知,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或是不敢去想,或是根本不愿去设想:

他和施清海和很多人很真诚地想去维护的这个世界,原来并不是正义或光明能够永远占据上风和主流——这里又要说到如果,如果他们所维护的那些东西是正义和光的话。

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联邦终于出现了第一位平民总统,政府和青龙山终于实现了大和解,百亿计的民众心志昂扬振奋团结,前线部队节节胜利。但这又是最坏的时代,最冷血无情肮脏的政治谋杀,最久深冰冷的野心计划,替联邦镇守西陲边界多年,劳苦功高的军方虎将,被无情地出卖给帝国人的舰队,而策划这一切的,居然是联邦政府和军队里最重要的那几个人,居然是民众无限爱戴的那位总统先生。

许乐沉默看着透明墙后总统先生那张神情凝重的脸,在很短的时间内想了很多的事情,隐约想道对方竟然没有马上杀死自己,而是冒着风险留下来和自己进行面对面的谈话,那么稍后会有怎样的交谈。

要坚持什么吗?大概还是应该坚持下去,他会说你所认为的正义就是正义吗?大概这些问题可以具体分析,辩论没有结局。但正如去年在帝国那座白色院落里,我对那位公主殿下进行的自我心理分析那样:

我不是道德家,我是自私的寻求人生意义和快乐的青年,我曾经维护的以及将要维护的,并不是道德正义这些东西,而是我所认为正确的东西,既然如此,我自然要坚持下去,坚强地自私下去,只有如此才能开心快乐。

噢,和怀草诗分析的不是这么回事,我是自私的,我维护的只是自己的自私?好吧,就是自私吧,那让我自私,坚强地自私下去吧,这是很悲哀的一件事情,像个小丑一样。

……

……

高速的如同太空战舰晶态引擎喷发的纠结粒般舞动不安的思想,在许乐的脑海里极为刺激地掠过回味,令他的眉心感到一阵阵的疼痛,然后很奇妙地他迅速平静了下来,有些木然的脸上看不到一丝愤怒的神情。

“总统先生,刚才我们两个人曾经在窗边看着头顶的星空,讲着东林家乡的事情。”

许乐背在身后的右手轻轻抚摩着左手腕上的手镯,回忆着手镯表面那行落款为康德的话,目光微垂望着脚前的地毯绒面,问道:“你就这么相信我……这么相信你?你就不怕我查到什么,当时直接就杀了你?”

帕布尔总统笑了起来,厚实的嘴唇在灯光下显得格外透着真诚的感觉:“虽然你曾经杀过不少人,但我从来不认为你是一个好杀滥杀之人,许乐,无论什么时候,我对你的信任都没有减少过。”

“所以外面有三百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正等着把我射成肉酱。”许乐自嘲一笑,用手指着门后,看着窗外说道:“连野战军都拉进了宪章广场,总统先生,你对我的信任真是令我受宠若惊。”

“你此刻的情绪能够如此快平静下去,才真的令我感到吃惊。”帕布尔总统微蹙着眉,唇角带着笑意望着他。

许乐沉默片刻,居然就在这样紧张至死的危险时刻,重新坐回了那件真皮文物沙发之中,轻声回答道:“人类所有的愤怒,都来源于他的无能,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愤怒?”

“人类所有的愤怒,都来源于他的无能……这句话很有意思。”帕布尔总统点点头,平静望着许乐的脸,说道:“看来你依然认为自己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这一切。好吧,关于这些我不置可否,但既然你足够冷静,那我想你肯定很想知道我们这些人的故事。”

许乐没有回答。

“就算你不想知道这个故事,可我依然要说,因为我真的很想通过这个故事说服你。”

帕布尔总统微微一笑,宽厚的手掌在桌上缓慢地抚摩,望着窗外的春夜若有所思,若有所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