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大雪纷飞,洒盐扯絮一般,禹京上下一片雪白,已成琉璃净白世界。

楼淮祀藏在街角,看着卫家仆役支起棚帐、垒起火灶、架起大锅,没一会火舌舔着锅底,锅中冒起了腾腾热气。他怀里抱着一只凶巴巴的小肥狗,怕被咬,死死捏着狗嘴,小肥狗气得倒着两只眼,蹬着肥腿,沉着肥屁/股,喉中咕咕作响,恨不得挣脱之后,几口咬死姓楼的。

楼淮祀叹道:“唉,畜牲就是畜牲,前两日看你还有几分灵性,怎又变得蠢笨不堪?我这是给你找个好去处。小丫头要是喜欢养你,你就掉进了福窝里,自后衣食无忧;小丫头要是喜欢吃你,你就能投胎转世,我再请高僧给你超度超度,说不定就能转世为人。如此万全之法,你这个畜牲竟还不识好歹。”

楼竞斜倚一边,道:“你把它的狗毛剪得有如狗啃,它岂有不咬你的。”

楼淮祀笑道:“我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乞索儿、癞皮狗,见之才令人心生怜惜,哀哀动容。”小肥狗许是气得累了,半死不活地趴在他臂弯里,眼皮都懒得动弹一下,楼淮祀摸了一记它肥嘟嘟的肚皮,夸了句乖,又问楼竞,“早起怎么没见到五舅舅?”

楼竞答:“悯王言道:家有恶犬恶客,只好避去他处觅一息清静。”

楼淮祀鄙夷地看看楼竞,摇摇头:“堂兄,楼竞,楼十一。你这是折节,你这是变心,你这一门心思只往五舅舅那偏。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明明溜去季侯的别院赏梅去了,啧啧啧,你不通风报信也就罢,竟还哄骗与你生死相依的小堂弟,真是其心可诛。唉,忆往昔,你为长为兄真是对我千依百顺,悲今朝,满口谎言欺瞒。果然人心易变,不可追思。”

楼竞深知不能与他逞口舌之强,道:“外头围了好些人,再迟些,你这个假乞儿连米汤都讨要不来一口。”

楼淮祀忙抖抖破衣,抓一把雪在头上,问道:“如何?可有一人一狗、饥寒交迫、相依为命之凄凉落魄?”

楼竞皱眉道:“你虽年纪尚小,长兄未娶,不及婚时,但真有心求娶,也应当告诉长公主为你上门提亲,欺瞒哄骗轻浮之事。”

楼淮祀道:“你懂什么?我的婚事要不是我外祖父做主,要不就是我二舅舅做主,我娘亲也就只能操心操心长兄和你的终身大事。”他冲楼竞挤眉弄眼,“我先哄了小丫头,知我者如外祖父和二舅舅,定知我心之悠悠,我情之切切,我意之绵绵,我思之蔓蔓……”

楼竞被恶心得呛,隔夜饭差点没吐出来,真是听君一席话,能省三天饭。

楼淮祀又理了理仪容,催道:“快,看看可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楼竞看着他玉白秀极、艳若桃李的一张脸,再兼这小子自小锦衣玉食,养得油光水润,一身破衣都无损半点的俊俏;再看看他怀里的那只肥狗,肢肥腿短,肚胖如瓜,。遂道:“脸过洁,狗太胖。”

楼淮祀也不知怎生得耳朵,听罢喜道:“那就是无懈可击。”

“飞雪连天,她们闺阁女子,未必会到粥棚行善。”楼竞皱眉。

楼淮祀摸着肥狗:“始一他们探来的消息,□□不会有错。”姬景元的暗卫、秘探上天入地、手段诡秘,细思后背一层薄汗。他二舅舅都看得眼热,唉,可惜他二舅舅脸皮不够厚,换他肯定缠着讨要几个来用用。

楼竞立马噤声,不再多言。

楼淮祀昂着头从街角晃了出去,越过挨挤的人群隐见粥棚里一抹丽影,正想睁大眼,看得再仔细些,却是形同撞鬼,飞也似溜了回来,惊悚道:“我舅兄怎也在?”

楼竞不由笑起来:“你三番四次骗卫大郎,他一见你,定要纠结护卫来打你。”

楼淮祀愁容满面,他与舅兄虽意气相投,却有些微如尘的小误会不曾消去,这冒冒然然相见,不是明智之举。

“堂兄,你想个法子,把小丫头引出来,我看小丫头好奇心颇重。”楼淮祀求道。

楼竞想着总归是自己堂弟,不好视而不见,便道:“我要那张人/皮/面/具。”

楼淮祀怒视着楼竞,气得直跳脚:“堂兄跟着五舅舅,学得全无君子气度。你要面具,怎不自去找始一要?”

楼竞不禁怀疑堂弟跟自己有仇:“始一是上皇暗卫,为护上皇安危平常都是隐迹藏形,我寻他的形踪?他日你我兄弟再见只能在清明坟前。”

楼淮祀哑口无言,又不甘心吃亏,道:“始一说了,人/皮/面/具难得,他最近又没杀人,又没新鲜的尸首,我给了你,十天半月的都未必有第二张。你得另帮我做三件事,放心,都是手到擒来、微不足道的小事。”

“一件。”

“两件,我还要你的袖里箭。”

“一件,袖里箭也不能给你,我怕糊里糊涂死了冤大头。”到阎王殿都不知道自己如何丧得命。“倒可送你一把柳叶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