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奥尔特星云 二

谢栗很不情愿,磨磨蹭蹭地走到对面的沙发坐下。

谈恪拿起被扔在旁边沙发上的可乐,走到谢栗旁边,拧开递过去:“方教授叫你小谢,你叫谢什么?”

谢栗接过可乐,也不喝,就端正地拿在手里,跟捧着什么圣旨似的,犹豫片刻,小声但坚决地说:“我不想告诉你我的名字。”

谈恪觉得这小男生实在太好玩,忍不住就想逗他:“就算你不告诉我,我也可以问方教授,她总会告诉我的。”

谢栗立刻摇头,仍然十分坚决:“那我也不想告诉你。”

谈恪追问:“为什么?”

谢栗端着那瓶可乐,坐得笔直,蹙着眉头思考该讲些什么才能从这里脱身。

谈恪离他太近,带着周遭的空气里都是柠檬草须后水的味道,让他连思考都有些费力。

“因为宋易,是吧?” 谈恪忽地又说。

谢栗受惊了般,立刻抬起头去看谈恪,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睁得圆圆。

他把否认的话含在嘴里,怎么都张不开口。

因为谈恪的眼神锐利而深邃,好像望穿了他的内心。

他不做声,直勾勾地看着谈恪。

谈恪也不躲,非常大方,摊开手任由他看。

室内一时静得无声,只有冷气从送风口里呼呼地吹出来。

谢栗觉得自己的脑子像被什么东西来回涮了两遍,涮得理智跟着废水一起流进了下水道里。

他明知道自己该远离眼前这个人。毕竟他和宋易,宋易和他,这关系太惹人生厌。

但他心里又不知道从哪一刻起生出了一丁点隐秘的惋惜。

可能是看见这人在冷餐会上众星拱月的时候,又或是这人站在刻有他名字的望远镜前插兜凝望天空,随口讲起自己的旧事时。

这个人长得好看,笑起来也好看;他在普林斯顿求学,也做过学者,去过那些著名的实验室,或许还曾经师承某个著名的科学家,接着投身花街,玩弄数字与模型于股掌间,又毫不在意地随手撒出去几千万。

他看过的人来来去去,都是一副面目模糊的样子。只有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令谢栗觉得惊艳,沈之川是头一个,如今谈恪是一个。

他心里觉得非常惋惜,怎么这个人是个零呢,怎么会和宋易有关联。

他在柠檬草味道的须后水中变得有些熏熏然,不由自主地问出那个问题:“你不喜欢宋易吗?”

谈恪调整了下坐姿,十指交握在膝头,甚至还非常认真地思考了几秒,才郑重地开口:“你刚才说你多大,二十一岁?谈过几次恋爱,一次?两次?”

谢栗抿着嘴不说话。

谈恪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端倪:“宋易是你的初恋?”

谢栗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谈恪点点头:“喜不喜欢不重要,更重要的是我觉得不合适。” 他看看谢栗,反问,“你觉得宋易合适你吗?”

谢栗摇头,模仿对方的回答:“合不合适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喜欢,过。”

他努力强调最后一个字。

谈恪勾起一边唇角,压下心里隐约的悸动,略有些遗憾地想,这可真不愧是沈之川的学生。

他看看表,已经八点。他晚上要在大交易室看夜盘,九点开盘,四点收盘。现在这个时间他本该在补充睡眠。

于是他站起来,随手拿起搁在茶几上的可乐瓶盖子递过去,同时站起身:“回去好好涂药。”

这意思就是送客。

谢栗低着头把可乐拧好,重新放回桌子上,拿起书包往外走。

他走到门口,忽然又站住,握着门把手回头,对沙发上的人一字一顿地说:“我叫谢栗,西木栗。”

谢栗回学校后,去食堂吃了个饭,回宿舍的路上路过办公楼,楼上还三三两两地亮着灯。

他站在楼下一数,其中一盏灯是他们办公室的。

他猜应该是程光还在办公室,犹豫了几秒,抬脚上楼。

沈之川除去性格太难伺候要求太高,也是个很好的导师。他自己的文章多如牛毛,不像有的导师一样,天天盯着手下学生的仨瓜俩枣。他更不克扣给学生的钱,也不鼓励过分加班加点。

谢栗读博以来,沈之川甚至没有催他定下方向来,只让他在自己手里的项目中挨个轮转。

谢栗进办公室的时候,程光还在修 bug。

程光手里的这个项目关乎他的毕业论文,一直看不到希望,急得他嘴里燎泡。

沈之川之前扔的大饼,未尝没有鼓励程光的意思在里面。

外人以为搞天体物理,是在对着望远镜看星星,好像非常浪漫。

其实不然。

就程光目前的方向来说,暗物质演化这一块,理论走得太快,实际观测完全跟不上,观测手段也好,设备也好,至少落后几十年。所以研究者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对着电脑,没完没了地写代码,没完没了地推公式,和没完没了地读文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