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韩烈

阿福坐在床上,怀里搂着自己的小包袱。

“爱女,你说我哥哥,他们会不会已经死了?”

“你一天要说三遍。”

郭爱女擦桌子扫地:“我头都要被你念痛了。”

阿福说:“一想到要回家乡,我就害怕。”

“多少年没见了。”

郭爱女说:“要我说,你早就该忘了这事。你就是傻。你哥哥他就是为了钱,把你给卖了。他要是还惦记着你,他怎会不写信,不联系你?”

“我哥哥不是那种人。”

阿福口气柔软又坚定,目光中充满了希冀:“你不了解他。我哥哥,他谁都会害,就是不会害我。”

郭爱女放下帕子,到床边陪着她坐下:“那我问你,你哥哥要真在意你,你入宫这么多年,他为什么连封信都没有写给你?也没让人来找过你?”

阿福有些难为情,说:“我哥哥他不会写字。”

“即便他不会写字。”

郭爱女问说:“他不会请人来帮他写?你在宫里,过得好不好,是死是活,他不关心?不想知道?”

“我家乡离得远,哥哥他来不了。”

阿福一脸认真从小箱子里,翻出一把银色的小锁,给郭爱女看:“你瞧这个。”

“这是锁。”

阿福说:“这个长命锁,是我离家的时候,我哥哥他给我的。哥哥他卖我,卖了二两银子。这把锁,上面镶的有玉,当铺里估价,估了有十两银子。是我爹娘丢下的,是家里最值钱的东西。哥哥他舍不得当,临走的时候留给了我,说万一我饿了,让我拿去换饭吃。”

郭爱女叹口气。

阿福说:“我家里穷,爹娘都死的早。我从小是哥哥嫂嫂抚养的。我三哥比我大七岁。我整天就跟着他。他带我玩,带我去别人家里偷鸡,偷果子。他人品不大好。哥哥嫂嫂总是骂他懒惰,不务正业。乡里乡亲,也常爱说他的不是。他脸皮厚,不在意那些。他把谁都不当回事,唯独最疼爱我。谁欺负我,他就去打谁。有好吃的东西,他都会带回家给我吃。”

阿福想起小时候常跟韩三郎在山坡上玩耍。

“哥哥,我要那个花。”

八岁的阿福长得圆圆脸,粉嫩可爱。肉肉的小手指着山坡上盛开的小白花。

韩三郎笑嘻嘻地摘了一束花,做成一个花环,戴在她头上。

“哥哥,我漂亮吗?”阿福很自恋地问。

韩三郎把她抱起来,举高高:“四儿最漂亮!”

韩三郎在前面跑,阿福在后面追,他腿长,跑的好快,一边跑一边随手从树上掠了片树叶吹哨子。哥哥特别厉害,什么都会吹,拿片树叶也能吹,拿个麦秸也能吹,拿个豆荚也能吹。

阿福说:“哥哥,哥哥,你是怎么吹的,你教教我啊。”

韩三郎教她用秸秆吹哨子,阿福学了几天,吹的腮帮子都疼了,硬学不会。

“你骗人!”

阿福呜呜地哭:“我也要学吹哨子嘛!为什么你的就能吹,我就不能吹!你骗人!哥哥是骗子!”

韩三郎见她死活学不会吹秸秆和树叶,便费尽心思,给她做了个笛子。

北方是没有竹子的。哥哥是花了好大力气,才弄到一节竹子。

阿福总算学会了吹响,顿时破涕而笑。

阿福后来才晓得,那节竹子是哥哥捡的,路边有个叫花子,持着个破竹竿讨饭,哥哥跟叫花子那捡的。那个笛子是阿福的宝贝,是她唯一一件乐器。虽然吹出来的音很难听。

“我想他了。”

阿福心里难过道:“要怎么才能重新见到他啊。”

他连哥哥的样子都记不清了,可小时候那些事,却记的清清的。每次想起来,心里就会思念。

郭爱女安慰道:“你别担心,总有机会的。”

阿福说:“也许我哥哥他们真的已经死了,否则不会这么多年没有消息。”

“不会的!”

郭爱女赶紧说:“你说了,你哥哥他不会写字,他没法写信。而且,你家乡又离得那么远,他们又不认识宫里的人。想找你也找不到。”

阿福早就看淡了。

“他们都说,我家乡在打仗。六镇起义,人都死光了。”

郭爱女说:“不是的。他们说六镇起义,是你们家乡当地的人,自己造反。是当地百姓杀了镇将和朝廷官员。你哥哥又不是当官的。听说六镇起义平定后,朝廷将那几个镇的百姓,包括你家乡的人,都迁到冀州去安置了。朝廷没有杀他们。”

“我不管。”

阿福弯腰,抱着膝盖:“不管他们在不在,我都要回家乡去看看。要是不在家乡,我就去冀州找。总归要找到的。”

“你一个人这样找,那得多难啊。”

郭爱女说:“你见过乐平王,你干嘛不求求他?六镇那边,安置百姓的名册,户部一定有。让他帮忙查一查你哥哥的去向。这样你去找人也好找些,不用像无头苍蝇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