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乐韶歌很震惊。
尽管她懊悔自己归来得不是时候, 但大致上她还是认为,她能活过来,对阿羽和舞霓而言都是一件好事,他们会为此而感到惊喜。
可是, 阿羽说——若你无法接受我眼下的模样, 便杀了我吧。
她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 她的复活, 带给阿羽的居然首先是痛苦。
而后她才迟钝的想起一些事。
譬如, 阿羽究竟为什么会选择修炼魔罗异术, 不惜承受魔染之痛, 以丑陋恶相示人, 放任肉身日渐崩毁。
难道仅仅只是出于对癞疖道人的恨, 出于对萧重九的嫉妒, 令他不惜以自残换取力量吗?
或许并非如此。
……
这熊孩子是在自毁。
他恐怕早就已经不想活了。
所以他直奔毁灭的结局而去,对痛苦麻木无觉, 亦不畏惧悔恨。
可偏偏,自毁至中途时, 乐韶歌归来了。
他的知觉随之苏醒。于是因麻木无觉而积攒至今的所有伤口, 一并爆发了。
乐韶歌闭上眼睛,加深了这个吻。
他压抑着喘息放开她的时候,乐韶歌便圈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再一次迎上去。
他试图避开,然而身后无路,猝不及防的便被她推到了门上。阎摩城城主邸的书房房门高大厚重,有幽暗的光自雕花木格上透进来。她圈着他的脖颈,目光潋滟迷离,唇色湿润而饱满, 令人无处可逃。
她闭了双目再一次亲上来时,阿羽道,“你的身体——”
她稍稍停了下来,半睁了眼睛疑惑的看着他。
阿羽道,“……再继续下去,就不只是亲吻了。”
“嗯。”乐韶歌认可。而后她终于想起,她眼下动辄吐血的体质,着实不适合与人合奏天地阴阳交欢大乐章。然而她和阿羽不同,她没那么多顾虑和耐心,也不想再顺着他那消极到极点的思路继续下去了——她实在想不通,既然都喜欢了为何还要败逃,斗智斗勇见缝插针的冲上去便是了。明明是这么个才貌双全的好少年,连点子逆风翻盘的自信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当她的师弟?她当年可是敢在水云间二十四香主的眼皮子底下,拐走他们的心肝宝贝,就没觉得自己会输给谁。
“我想,应该不要紧。”乐韶歌说。
阿羽似是觉着她不可理喻。他不欲在此时乱性,便只闭上眼睛,缓缓的平复气息。
乐韶歌便圈着他的脖子安静的等着。
片刻后,他睁开眼睛准备将他推开。然而对上她的目光,心中防线霎时便又瓦解了。
既然他没有拒绝,乐韶歌便再度迎上前,吻住了他的唇。
“我能接受。”她亲吻着他的嘴唇,脸颊,耳垂,而后用力的拥抱了他,“不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接受。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陪在你身边。阿羽,我真的回来了,这一次绝对不会再抛下你。所以,相信我,交给我,别再一个人胡思乱想了。”
阿羽慢慢的松懈下来,心中邪念一时俱熄。他失笑,继而放弃一切疑虑挣扎,抱住了她。
阶前秋雨点滴。
乐韶歌靠在琴案上,单手支着腮帮子,听阿羽讲述别后点滴。
《九重天尊》围绕着萧重九讲故事,关于阿羽的行迹,自反杀了癞疖道人后,直到下一次天龙法会,书中都没有正面提及。只能间或提及的异变和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推断,他又做了什么坏事。
此刻听阿羽亲口道来,感受却又有不同。
他并未提及他所修炼的魔罗异术,也并未坦白他正试图解封各界天魔封印。只说他一路行经哪些所在,遇见了些什么人、什么事。
他所遇见的大都不是什么喜乐故事,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楚。到最后几乎所有人向他寻求的,竟都是死亡或是不惜死亡也要达成的报复。
倒也不是无人求生——亦曾有人不惜一切也想要脱出他人的奴役,渴望最终能获得新生,然而她最后留下的遗言却是,“果然,谁都不会来救我”。
他所见的,是一个该死的人大都活着,而不该死的人无人获救的世界。
——该说,这便是天魔的宿命吗?
宿命让他遍览世间苦楚,让一切人向他寻求毁灭,让他逐渐丧失感受温暖和希望的能力,最终被推向灭世的边缘。
若果真如此,那宿命还真是坏心眼儿啊。
乐韶歌便问,“你可曾和舞霓联络过?”
舞霓虽娇气又懒惰,然而本质仍是可爱。你可能被她气得想按住她揍一顿,然而有她在场,就无论如何都陷落不进苦大仇深的情绪里去。和阿羽这种闷不做声、一不留神就悲剧了的小自闭,恰是反面。
“……”阿羽沉默片刻,“她跟着萧重九。”
就乐韶歌所知,上一度天龙法会之后,舞霓便已经不“跟着”萧重九了。她应当是被萧重九派往香音秘境,收拢昔日九歌门散离的门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