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不知是不是因为严承病情的缘故,皇城突然戒了严,严璟虽持了来往通行的令牌,加上皇子的身份,也还是在城门外折腾了一会才进到城中。
这段时日严璟进宫的次数也不少,每次入宫必定先到永寿宫请安,但是当他站到永寿宫长阶下,抬头仰望面前巍峨的宫殿,还是从心底升起了一点微妙的感觉——或许是因为不知何时出现的乌云逐渐遮蔽了天空,严璟总觉得今日的永寿宫格外的阴沉,散发着无法言明的死气。
让他忍不住捏了捏手指,才整理了一下衣摆,一步一步沿着长阶,向上走去。
王忠惯例带着几个内侍守在宫门外,见严璟徐徐而来,便躬身施礼:“奴婢参见瑞王殿下。”
严璟轻轻点头:“劳烦内官,不知父皇现在如何?”
王忠面上稍有犹豫,回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跟着严璟向前走了几步,才缓缓道:“陛下今晨的时候还醒了几次,说了会话便睡了过去,之后到了午膳的时候,却没能像以往一样将陛下唤醒,这才发现有些不对劲……御医已经在殿中了,皇后娘娘也守在一旁,对了,淑妃娘娘得了消息,也赶了来。”
严璟微微蹙眉,他已经可以想到,殿内是什么样的场景。但已经走到了这里,断没有再回去的道理,便点了点头:“劳烦。”
“奴婢不敢。”王忠亲手替严璟推开了殿门,“殿下请。”
沉重的殿门被推开之后发出声响,直听得严璟忍不住蹙眉,他扭过头,朝着身后看了一眼,而后跨过高高的门槛,整理了衣襟,大步进了内殿。
内殿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直熏得严璟抽了抽鼻子,他顿住脚步,目光从殿内略过,几个御医围在床榻前,正嘁嘁喳喳地不知在讨论些什么,他母妃坐在床榻旁的一张椅上,一面看着床榻上毫无意识的严承,一面抹泪。
至于崔峤……严璟侧过身,视线在殿内搜寻了一圈,才看见屏风后的西窗前那个清瘦的身影,严璟回过视线,发现自己母妃的注意力仍旧在床榻上,根本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进到殿中,稍一犹豫,放轻脚步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崔峤低低开口:“殿下消息倒是得的很快。”
到底是崔家的人,哪怕入宫这么多年,耳力与洞察力依旧惊人。严璟回过头看了看,见仍无人注意到自己,便绕过了屏风,来到崔峤面前,朝她施礼:“参见母后。”
崔峤轻轻点头,却没有回头,而是望着面前紧闭的西窗,缓缓道:“都这种时候了,殿下也不必如此多礼。毕竟前些日子,你到我这儿打听阿嵬消息时,可没管什么礼数。”
严璟神态自若,丝毫不为自己前些日子的行为感到愧疚,自顾朝着崔峤道:“父皇现在情况如何?”
“御医就在那里,殿下可以自己去问问。”崔峤侧目,目光落在严璟脸上,“但眼下这种情形,就算不问,猜应该也猜得到了。不然淑妃又为何要千里迢迢地将殿下从云州叫回来?这皇家的人啊,最是精明,人人心中都有了估量,也各自早早地做起了准备,只不过都不显露而已。”
严璟微垂眼帘,突然笑了一声:“那母后又做了什么准备呢?”
崔峤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却没有回答严璟的话。严璟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反应,也浑然不在意,像闲聊一般自顾道:“方才我入宫的时候,在城门外碰见了我那位二弟,还有贵妃娘娘,听说是忧心父皇龙体,亲去慈恩寺替父皇祈愿。”
“郑贵妃入宫的年头比本宫还长,与陛下感情深厚,眼下这种情况,心中担忧而寄希望于神佛也是人之常情,本宫自然不能不近人情,也就允了。”崔峤的手指按在窗棂上,指尖从窗纸上划过,“若是淑妃想去,本宫也会应允,殿下不用替你母妃不平。”
“我可没有鸣不平,更何况,对我母妃来说,在这种时候更想守在我父皇身边,”严璟说着话,朝着屏风后又看了一眼,“我其实想说的是,母后应允的时候应该很清楚,就算您不答应,贵妃娘娘也总会有别的办法离开这皇城,而且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了。”
崔峤转过身,目光深深地落在严璟脸上,良久之后,才缓缓道:“看起来阿嵬看人也还是有些准的,别的方面本宫还不清楚,但殿下确实不是一无所知。”说到这儿,她轻轻摇了摇头,“既然对眼下的情形清楚万分,今日又何必再进到这皇城中来?郑贵妃今日离开,一时半会不会再回来,殿下今日进来,一时半会也别想再离开了。”
严璟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轻轻笑了起来:“也没有那么清楚万分,最起码在离府的时候,还没有想那么多,直到在城门口撞见贵妃娘娘,回想起我回到都城之后,见了许多人,但却一直没见到我那二弟,也没见过郑经郑大人,便恍然大悟,想来近段时日他们便像母后说的,一直在做准备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