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帐中香 第19章 倚剑谁家少年郎(19)

验完后贺王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面色发青,怒目圆睁。

他胸口的鲜血早已凝固,赭色锦衣几乎被染透。

左言希跪在贺王跟前看着,一直僵直着脊背,握紧拳沉默不语,眉眼间有种一触即发的锋锐蠹。

景辞跪坐到他跟前,低声道:“言希,节哀!髹”

左言希紧绷的身体终于倾了倾,头已靠在景辞肩上,竟是无声痛哭。

他虽是名家子弟,却自幼失怙,被贺王养于膝下,虽是异姓,着实与亲生无异。如今祸生不测,自然悲痛。

景辞揽住他,轻拍他的肩,却道:“逝者已矣,伤心也是无益。寻出真凶,然后过好自己的日子,便算是对逝者、对自己最好的交待了!”

这话说得很是冷情。

若是换了以往,阿原必会腹诽不已,认定景辞口毒心狠。可她分明已经听左言希说得明白,景辞病势不轻,未必能活得长久。

很多时候,那些冷情刻薄的言语,只是洞彻世事生死后的锐利清明。

洞开的门扇间,有晨风挟着浓重的血腥气穿户而过,连卧房里芬郁的清香都无法掩盖。

阿原不由抱住肩,竟觉冷得心悸。

窗外的廊下,传来数名女子的悲泣,显然该是贺王的姬妾。

左言希听得传报赶过来时,虽是悲痛,但眼见义父死于非命,也恐人多手杂破坏了现场,立时将已经赶到的姬妾请出门外,派人四下里把守停当,方令人火速报官,并命人去找贺王世子慕北湮。

如今官府的人已经到了,验完尸了,慕北湮还没见踪影。

李斐虽打定主意,在这件事上只做一个忠实的记录者和追随者,此时也禁不住问道:“小贺王爷哪里去了?”

那边贺王府的侍从便忍不住够着脖子往外看,“早就让人去找了……”

李斐摇头,“莫非你们不清楚他到底看上了哪家小娘子,还没找到?”

“不……不是……”

慕北湮说过要去花月楼,左言希和贺王的侍从更是亲眼看到他留宿在花月楼。花月楼和县衙相距不远,没道理衙门里一大群人到了,慕北湮还没回来。

正说着时,外面忽有人叫唤道:“左言希,你给我滚出来!为了哄我回来,连我爹遇害这谎都编得出来!果然是孝子!大孝子!”

景辞面色一沉,大步踏了出去。

门外便传来一记清脆的耳光,然后是景辞冷冷道:“进去看了再说话!”

慕北湮懵住,然后飞奔进来,看着屋中的尸体惊住。

他小心地走过去,跪地推了推他父亲,低声唤道:“爹!爹!”

他摸了摸贺王昨天尚能大力殴打他的大手,颤抖的手指又触了触他胸口已经干涸的血迹,忽冲过去,扯住左言希的前襟,声音已在急怒间变了调:“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谁做的?谁?”

左言希被他搡得透不过气,吃力地抬起眼,苦涩道:“我也想知道。”

慕北湮几乎要将拳头挥到左言希脸上,叫道:“你不是在府里吗?你怎会不知道?”

阿原忍不住上前,叫道:“他在府里便该事事知晓?那你是贺王世子,岂不更该承欢膝下,事事了然于心?”

慕北湮竟不曾辩驳,回头再看一眼地上的父亲,已有泪水滚落。他松开左言希,哑声问:“到底……是谁干的?”

左言希摇头,“我……不清楚。听到消息赶来时,义父已然遇害。”

慕北湮不可置信,“也就是说,父亲在自己卧房遇刺,你们这么多人竟都没发现!连守在外面的侍卫,一个个也都是死人,什么动静也没听到?”

阿原已仔细问过当夜侍奉贺王的侍从和姬妾,闻言便道:“这个得问昨日世子都做了什么,令贺王如此大发雷霆?听闻贺王侍从去找你,你不肯回府,侍从不敢担责,想从实说,被左公子阻拦,并自行去回禀贺王,说是想让你们父子俩都消消气,自作主张吩咐让侍从不必去找,结果被贺王当胸踹了一脚,一直罚在门外跪着。后来靳大德入内跟贺王回禀了一些府中事宜,薛夫人过来替贺王铺了床,差不多亥初时,二人告退出去,左公子才一起离开。”

慕北湮道:“于是,昨夜屋内外只有我爹一个人?”

他又看向门口的侍从,怒喝道:“你们当时都在哪里?”

侍从连忙叩首道:“王爷当时正在生气,走出来跟言希公子说,滚出去,又跟我们说,都滚出去!都不中用,没一个让他省心……于是我们只得各自离开,但稍远处的廊下、角门,都有人值守巡逻,并未发现异常,再不知凶徒是什么时候混进来的……”

贺王性格暴烈刚硬,被世子忤逆后怒意勃发,连素来温和听话的义子都一再被打被罚了,其他人自然更不敢靠近,被斥骂离去简直是求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