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莫向晚在这一天眼皮子一直跳,她问邹南:“是左眼跳灾右眼跳财,还是倒一倒?”

邹南说:“左跳灾右跳财吧?”

莫向晚心神不定,她说:“不对,两只眼睛都在跳了。”

邹南上网帮她查解答。这个助理的跟进速度一直很快,不论是对公事,还是对上司的私事。莫向晚笑着阻止:“别查了,大约昨晚没睡好。”

她起身去茶水间倒水,里头有人在哀声哭泣。莫向晚走进去,原来是做打扫的清洁工冯阿姨。冯阿姨一惊,擦擦眼泪,叫一声:“莫经理。”就要出去。

莫向晚见她双眼通红,模样哀戚,就问多一句:“冯阿姨,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事?”

冯阿姨的心事被问中,点点头,也有了对莫向晚倾诉的意思。

原来冯阿姨和爱人从北方插队落户回城,他爱人父母早亡,他们只好求着亲戚们,在祖上传的房产处搭建了一座九平米的平房,住了有六七年。今年他们住的那块地方旧区改造,所有拆迁户按例讲分配新房。但是他们和亲戚的房屋属于祖产,对全家族的遗产继承人均有一个遗产分配问题。有一门亲戚买通了动迁组,先拿了动迁款,其他亲戚不服气,闹去法院,结果法院把原本属于动迁款的部分一并做遗产划分。这样一来,冯阿姨一家竟然还要倒贴遗产费出来。

冯阿姨生活艰难,拉着莫向晚的手讲:“这要我们一家住到哪里去?”

莫向晚亦能感受她的苦痛,只是先安慰:“总有办法来解决,你莫着急。”

冯阿姨吸着鼻子,眼泪又要忍不住:“我家那口子有天残,全家就靠我这点工资,如今连住的地方都快要没有了!我没有地方说理的。”

莫向晚安抚她好几句,她想,这种事情只有请专业的律师去解决,但是冯阿姨身边哪里又能找到专业的人。电光火石之间,她是想到了一个人,但也只在心头打算。

邹南拿着她的手机走过来说:“老大,你电话。”

莫向晚便先把手机拿过来听电话,对方是个陌生人,问:“请问您是莫非小朋友的妈妈吗?”

莫向晚的心“咯噔”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

对方把情况向她约莫描述了一下,她的一颗心先放下,问对方:“那位先生伤的严重不严重?”

“请放心,不严重。您到医院来接孩子吧!”

莫向晚把一切问题齐抛开,心里只挂住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子。她放下手边的事,交代好邹南,就直接奔往医院。

如果说莫向晚这一辈子千怕万怕的东西是什么,她一直都明确。

莫非之于她,与其说是这个世界上息息相关的唯一血亲,不如说是她重新自泥淖之中爬出来的勇气之源。她出来之后,再不想回去。

当她望见远处,莫非笑嘻嘻拉着一个人的手,叽叽喳喳说着话。

从这处看,他们有相同柔顺的头发,显示个人的好脾性。身材的比例也相像,几乎就是等比缩放。

莫向晚心乱如麻,怔怔站在原地,这一天就这么毫无预兆地来临。她都没有提前考虑好应对的词汇。

她看得自己眼睛酸涩,有苦难言,不想面对。然而,莫非看见了她,清清朗朗地叫:“妈妈。”

莫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他起先以为看错了人。

莫向晚盘着头发,额前甚至是凌乱的。她也戴着眼镜,把大眼睛隐藏,但他看得出她眼神中的不安和闪躲。有无数种念头在莫北的脑中劈过,嗡嗡然,他要理不清。

他手里牵住的孩子拼命把他往她的方向拉。

只有莫非一个人心里是单纯的,他欢悦地介绍:“四眼叔叔,这是我妈妈,我妈妈好看吧?”

而后看向母亲:“妈妈,四眼叔叔被我踢伤了,他不要我赔钱的。”

在莫北眼里的莫向晚,深深呼吸了两次,她才说:“对不起,医药费是多少?”

他问的是:“你儿子?”

莫向晚要低头从皮包里拿钱。

莫北又说:“他八岁?”

莫非听到了,讲:“我是八岁,我是一九——”

没说完被莫向晚喝了一句:“闯了祸还这么多话!”

小朋友无辜地闭上嘴巴。

莫北放开了莫非的手,笑:“这么大的儿子?”

莫向晚心里戒备着,面上却放松了,她几乎是很坦荡地说:“不意外,你了解的。”

莫北想说,他了解什么?她以前是出来卖的,年纪小小就有了儿子,他不应当意外?她到这个时候才勉强承认他们过去的瓜葛,他都觉得她是不是在心虚。

莫向晚只是头痛。他是律师,他做人本质是精细的。从他们仅有的两次亲密接触,他处理事情的那些细节,为她做的一些善后的事情,她是能够推论出他的性格的。他此时不说话,这么不动声色看着她,看着莫非,她就怕他会猜到什么。可他猜到又如何?一个正常男人嫖娼嫖到搭上一个拖油瓶,想着脱身还来不及。谁会拣现成的麻烦事情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