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雁飞客(5)
洛阳城外,秋风一起,洛水便扬起无数清波,来往画舫不断,桓行简带着虞松从浮桥下来,步履稳健。
因春日瘟疫,免了百姓一岁租赋及关市之税。两人从南郊来,桓行简一脸风尘仆仆,马靴脏了,也不在意,“常平仓得尽快建起来,丰则籴,俭则粜,即便遇到像今岁这样的凶年,不至于饿死人。”
公府里的事,禁军的事,眼下要出征的事,没一样让人轻松的。桓行简每日精力好极,无穷无尽,不过睡两三时辰,第二日又是个精神抖擞神采奕奕的模样。里外大小事务,无一不勘察了个遍,纲纪甚严。
虞松跟出来惯了,他本是个文士模样,白白净净,一张脸皮子糙了几分。此刻,同桓行简说话永远是个斯文谨慎的神态:“是,郎君看得长远。”
脑子里却算着卫会这少年人怎么回事,眼看这要动身南下,过了十日之期,怎不见来公府拜会郎君?虞松琢磨了半晌,也知道他那人神出鬼没的,最无常理,不好揣度,只好想着再耐心等上一段时日罢。公府里,务实的人才不少,卫会若是能来,定是最机敏的那一个。
虞松很愿意为桓行简举荐这样的少年郎,于是,略略一提:“太傅将本外放的卫毓又召回了朝廷,他那个弟弟,其实并不逊色于他。”
桓行简脸上淡淡的,气度越发沉稳:“有所耳闻,不过,少年人华而不实或是名过其实也是有的。到底怎么样,要用了才知道。”他目光一转,罕有的同虞松开起玩笑,“我初见主薄时,见主薄是个文弱书生样,不想下笔如刀,刀刀要害,望主薄日后也千万不要吝惜怀中利器。”
这是要他表忠心了,虞松焉能不懂,他望了眼桓行简那张年轻的脸,忙垂眸应了声“是”。
过宣阳门,听驼铃声传来,有碧眼雪肤的胡姬出入铜驼街。桓行简信步上前,这批货物多为玛瑙、珍珠、绿松石等。他手一伸,翻出个波斯国的假面,纯金打就,沉甸甸的,美丽的胡姬用生硬的官话跟他搭腔,他笑笑,爽快付钱要了。
刚抬脚走人,身后一群小儿乱哄哄唱着歌谣蹦跳着过去,桓行简捏着假面,入耳的不过两句:白马素羁西南驰,其谁乘者朱□□!
清脆的童音远了,他嘴角一弯,问虞松:“主薄听见了?”
洛阳城中,黄口小儿每日乱窜嘴里童谣早不知换了多少首,虞松习以为常,笑道:“属下刚听了则逸闻,说白马河里跑出匹马,奔到牧场里,引得百马长嘶附和,声达于天。”
桓行简嗤笑一声,目有嘲弄:“看来,太尉跟楚王是下了番功夫的,雕虫小技。”
虞松每日在公府里忙得脚不沾地,出城公办,也是快去快回。一首童谣,没怎么往心里去,听桓行简话里有话,不及细思,身后传来一道轻快声音:
“卫将军。”
转头见是卫会,虞松颇意外,卫会冲他微微一笑,神情难得持重。虞松笑笑,一副静候卫会表现的情状。
果然,桓行简继续往前走了,状似无意问卫会:“士季听到刚才那首童谣了么?”
卫会规规矩矩的,自然跟上,同桓行简保持着微微的距离:“是,会愿为将军解题,还请将军折节一听。”
“哦,”桓行简笑,却也只是把玩着手底假面,看也不看他一眼,“说来听听。”
“白马非马,乃封地,朱虎非虎,为亲王,私以为这样的童谣祸乱人心,从哪儿传出来的,当正本清源。”卫会点的委婉,他知道,面对卫将军桓行简有些话是不用说太透的,说太透,卫将军未必会喜欢。他要的,是卫将军喜爱他。
旁边虞松茅塞顿开,楚王小字朱虎封地正在滑县东北的白马,立下明白,这是造势到京都来了。
再看卫会,早没了素日里的狂狷邪气劲儿,一本正经的,沉着了许多。桓行简没什么表情,嘴角微微一动:“士季解的不俗,很好。”
说完,并没什么后续,卫会也就作了一揖,目送两人远去,等虞松忍不住回首,才朝他绽出个对方熟悉的轻佻笑容。
“卫会真是极聪明的少年郎啊!属下自愧不如。”虞松情不自禁赞他,再一抬首,看桓行简是个喜怒不行于色的模样,猜不透他到底看中卫会没有,就此打住。
回到公府,零零碎碎的事交待了一通,虞松准备好随大军出征。
高平陵后,洛阳城中军数量不断增持,桓行简严明法纪,训练严苛,此刻将大军火速调度集合。那边,桓睦立刻将黄、杨二人的告密表上呈天子,进而布告四方,小皇帝被惊了个实实在在,听得太后也直咬后槽牙,骂道:
“陛下是先帝名正言顺的正统所在,王凌想干什么?陛下,他这是冲着太极殿来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