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姑娘何许人也

叶子璐睡前不小心打碎了床头柜上的一个玻璃镜框。

这个重度拖延症患者只是叹了口气,随便用拖鞋把碎片拨了拨,凑成一堆,对自己说明天早晨起来再打扫,就把床头的小熊摆在了镜框的位置,躺在床上就着床头灯,盯着掉出来的相片出了会神。

那是她中学毕业的时候和同学的合影,那时候她还是傻乎乎的二货柴禾妞一只,穿着那身要时刻把手插/在兜里,以防裤子掉下去的大码校服,露出额头上俏皮的三颗青春美丽嘎巴痘,对着镜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即使是水仙花,看着这玩意也激不起什么自恋的情绪,叶子璐打了个滚,闭眼睡觉。

结果她就梦见了高中时候的事。

信德高中是龙城最好的中学,市重点,龙城十二个市区的初中生及其家长们每年中考时仰望的终极目标,每年都有无数小崽子们玩命地削着自己的脑袋,期望把自己变成一个“尖子生”,透过人山人海杀出一条能进信德中学的血路。

穿着信德的校服,在学校门口买煎饼,老板娘能多抹一刷子酱。

想当年叶子璐也是辉煌过的人,在信德三年,大考小考全算上,进过一次年级前三名,多次在年纪前二十名内徘徊,班级一姐的位置除了个别情况之外,很少有人能撼动,高三第一次模拟考试更是了不起,直接考进了全市前十,被楼下高二班特意请去做励志演讲,当时她妈已经拿着清华的学校宣传资料给她挑专业了。

不过剩下的最后一哆嗦——高考的时候,她不幸掉链子了。

最后上了一个……嗯,怎么说呢,好歹算个一本吧,录取分数线勉强过重点线,不过说出来,非本地人民群众都没听说过的大学。

当然啦,虽然母校没混上国家“985”,但好歹也抓住了“211”的尾巴,也是有不少人羡慕嫉妒恨的,但人和人目标不一样,这个结果对于叶子璐来说,就像一盆凉水,在她毫无心理准备的时候,咣当一下给扣在脑袋上了,当时整个人都给砸二百五了。

也许就是从那以后,叶子璐开始慢慢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二百五。

在信德高中的三年,逢年过节走亲访友的时候,她的期末成绩单都是各种亲友们扎堆讨论的焦点问题,无外乎“这孩子就是清华北大的料子嘛”“就算不上清华北大,全国前五也跑不了的”“瞧瞧人家这孩子怎么养的”“也没见怎么特别刻苦,一定是天生聪明嘛”。

于是还是咱老祖宗聪明,发明了那么个词,叫“捧杀”。

唉,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

从高三到现在,六七年的时间过去了,叶子璐已经从亲朋聚会上被挑出来表彰的“温拿”,彻底沦为了被拎起来批判的“卢瑟”[①]。

而那些少数对她依然抱有希望、准备看着她在大学奋起,然后在考研战场上一血前耻的人,也都在前年失望了。

叶子璐完美地充当了分母的角色,考了个狗屁也不是的分数,距离复试分数线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欢欢喜喜地抱着她最高文凭本科学位证和毕业证,加入了一毕业就失业的大军。

叶子璐大学四年,没拿过一份奖学金,没拿过一份除了每个参加的人都有的“优秀志愿者”证书之外的奖状,她贯彻着“一天学习十八个小时,一学期学习一个星期”的光荣传统,仗着大学考试水份大,每每混一个擦边分数,低空飞过。

成绩单上满目疮痍。

在截止日期前一宿通宵赶论文什么的是家常便饭,连当年考研缴费都差点因为一拖再拖而错过日期。

无数次在最后一秒钟赶上火车,无数次面试现场一路狂奔着赶去。

她就好像个无事忙一样,整天都觉得自己像死狗一样的累,可是细想起来……也没干什么事嘛。

大把的时间就在无所事事地发呆,鼓捣一些用不着的东西,刷论坛或者看网络小说里度过了。

这些东西构成了她苍白的青春。

在信德的时候,叶子璐以为自己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成为某一个领域的专家,赚大钱之类,她一直忐忑地期待着老天给她的大奖,可是现在她把礼盒拆开了,发现里面还是一个盒子,拆了一层又一层之后,叶子璐终于明白,老天什么也没给她。

她没有成为三次元的专家,甚至连二次元的“砖家”都没有,她没有甩开大脸让人拍的勇气,也没能赚大钱——毕业在家待了半年以后,她成为家离家不远处的一家小私企的行政专员。

在龙城这种一线城市里,每个月拿三千块钱,花两千块钱在郊区租了间一室一厅,想要以此独立……可惜还是没独立成。

那点工资不够同事红白喜事应酬的,存款更都是浮云,几乎每月都要父母给贴个几百块到几千不等的零花钱。